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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四


  斯圖喝了一小口咖啡,問道:「你說『神權政治』是什麼意思?」

  「我把它叫作與上帝之約在人間的象徵,」哈羅德說,他的眼光躲閃了一下。「就像聖餐或者印度的神牛一樣。」

  聽到這話,斯圖眼睛亮了一下:「對,就是這樣。那些牛……它們在大街上隨便走,引起交通堵塞人們也不管,對吧?它們可以在商店裡進進出出,也可以成群結隊的出城去。」

  「對,」哈羅德贊同道。「但那些牛大多都有病啊,斯圖。它們都快要餓死了,還有的長了瘤子。都是因為它們總體上是一個象徵。人們確信上帝會照料它們的,就像咱們這裡的人確信上帝會照料阿巴蓋爾媽媽一樣。但是我個人對這個忍心讓不會說話的、可憐的牛痛苦地四處亂走的上帝可不那麼有信心。」

  拉爾夫突然看起來有些不安,斯圖知道他心裡的感受,同時這也使他有機會衡量一下自己對阿巴蓋爾媽媽的感情。他覺得哈羅德幾乎是在褻瀆神靈了。

  「不管怎樣,」哈羅德不再想印度神牛了,輕鬆地說,「我們沒法改變人們看待她的方式……」

  「也不想改變,」拉爾夫很快地加了一句。

  「不錯!」哈羅德大聲說,「畢竟,是她把我們結合在一起了,而且也不是靠短波的作用。我的主意是咱們開幾輛性能可靠的車,今天下午到博爾德西邊去搜索一下。只要咱們離得比較近,就可以靠無線電保持著聯繫。」

  斯圖點了點頭。這也是他一直想做的事。不管是不是神牛,不管有沒有上帝的照料,讓她一個人四處亂走總之是不對的。這與宗教無關;這樣做就是無情的漠不關心。

  「要是咱們找到她的話,」哈羅德說,「咱們可以問問她是不是需要點什麼。」

  「比如說拿車把她帶回城什麼的。」拉爾夫插口道。

  「至少咱們可以照看她,」哈羅德說。

  「好吧,」斯圖說,「哈羅德,我覺得這的確是個好主意。等我給法蘭妮留個條吧。」

  但是在他匆匆寫留言條的時候,一直有種衝動想回頭看一眼哈羅德——想看看在斯圖沒有看著他的時候哈羅德在做什麼,在他的眼睛裡此時會有什麼表情。

  哈羅德已經知道了從博爾德到尼德蘭的那段曲曲折折的路,因為在他看來在這塊地方能找到她的可能性最校他認為連他也不可能在一天裡從博爾德一直走到尼德蘭,就更別說那個發了瘋的老傢伙了。但沿著這段路騎車兜兜風倒是挺不錯,而且他還能有個機會想想事。

  現在是差15分7點,他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他的本田牌摩托車停在路邊,自己坐在一張野餐桌邊,一邊喝可樂一邊吃著。掛在摩托車把上的無線電通話器天線已拉到了最長,裡面伴隨著輕微的劈啪聲響著拉爾夫·布倫特納的聲音。那只是短距離通話器,拉爾夫正遠在弗拉格斯塔夫山裡的某個地方呢。

  「……日出劇抄…沒看見她……這兒雷陣雨停了。」

  然後聽到斯圖的聲音,更響也更近了。他是在橋塘公園,離哈羅德的位置只有4英里。「拉爾夫,再說一遍。」

  拉爾夫的聲音又響起來,實際上是在大聲喊了。大概他會給自己來上一下子的,要是那樣的話這一天就結束得太美妙了。「這裡沒她的影子!我要趕天黑前下山了!完畢!」

  「10-4,」斯圖說,聲音聽起來有點洩氣。「哈羅德,你在聽嗎?」哈羅德站起身來,把手上的機油抹到牛仔褲上。「哈羅德?呼叫哈羅德·勞德!你聽到嗎,哈羅德?」

  哈羅德向通話器伸了伸中指——就是他在奧甘奎特上高中時那些厄字德特人說的「罵人指」;然後他按下通話鍵用歡快的聲音同樣傳遞了令人沮喪的消息:「我在這兒。我剛到一邊去了……還以為在溝裡發現了什麼呢,只不過是件破夾克。完畢。」

  「啊,好吧。哈羅德,你幹嘛不到橋塘公園來呢?咱們在那兒等拉爾夫吧。」

  就愛發號施令,是不是,你這混蛋?我會給你點兒教訓的,沒錯,我會的。

  「哈羅德,你聽到了嗎?」

  「我聽到了。對不起,斯圖,剛才我有點心不在焉。我15分鐘後能到那兒。」

  「你聽到了嗎,拉爾夫?」斯圖大喊道,喊聲把哈羅德嚇了一跳。他對著斯圖的聲音又用中指做了那個手勢,做的時候偷偷地笑了。這個你收到了沒有,你這西部荒原的雜種。

  「收到,你們要到橋塘公園去。」靜電干擾的噪音中傳來拉爾夫微弱的聲音。「我上路了。完畢,關機。」

  「我也上路了,」哈羅德說,「完畢,關機。」

  他把通話器關掉,折起了天線,又將它掛在了車把上,熄著火在車上坐了一會兒。他穿著一件防空夾克,是軍隊剩餘物資;在海拔6000英尺以上的地方騎摩托車,穿著這件厚重的衣服相當不錯,儘管這是在8月份。但他穿這件衣服還有另一個目的。這衣服有許多帶拉鍊的口袋,其中一個裡面裝著一支0.38口徑威森手槍。哈羅德把槍拿了出來,在手裡翻來覆去地把玩著。槍裡上滿了子彈,拿在手裡沉甸甸的,似乎連這槍也知道自己的目標都是重大的:死亡,破壞,暗殺。

  今晚就幹嗎?

  為什麼不呢?

  他建議這次搜索就是希望有機會能與斯圖單獨在一起以便做了這事。現在看來,15分鐘內在橋塘公園,他就要得到這個機會了。但這次旅行也達到了另一個目的。

  他本來並不想一直跑到尼德蘭去,那只是座落在博爾德高處的一個糟糕的小鎮。要說這個鎮還有什麼名聲的話,就是帕蒂·赫斯特在當逃犯的時候據說在這兒呆過一次。他越騎越高,座下本田摩托的馬達發出平穩的轟鳴聲,冷風像個磨鈍的剃刀片一般吹在臉上。

  如果把一塊磁鐵放在桌子的一端,把一個小鐵塊放在另一端,那麼什麼動靜也不會有。如果你把鐵塊一小點兒一小點兒地推近磁鐵(有一會兒他腦子裡一直想著這一情景,提醒著自己晚上寫日記時要把這一點寫進去),會有這樣一個時刻,就是給予鐵塊的推力似乎把它推得太遠了一些。這時鐵塊停下來,但它似乎並不情願停,就像是它變活了,而它的一部分生命就是對有關慣性的物理定律的不滿。再輕輕地推上一兩下,幾乎能夠——有時甚至確實能夠——看到鐵塊在桌上顫抖,似乎在輕輕地振動和戰慄,就像在新品店裡能買到的那種墨西哥跳豆似的,它們看起來像是指節大小的木頭節,但每個裡面都真的有一條活蟲子。再推一下,則磨擦力、慣性和磁鐵吸力之間的平衡開始向另一端傾斜。那鐵塊現在已經完全活了,自己動起來,越來越快,直到最後撞到磁鐵上,貼在那裡。

  那是一個可怕而又富有吸引力的過程。

  一直到6月份過完,他仍然對這種磁吸引力不甚明白,儘管哈羅德知道(他的頭腦從來不具有理性的科學的天賦)研究這種事的物理學家認為這一現象與地心引力密切相關,而這一引力是整個宇宙的基石。

  在去尼德蘭的路上,他越走越向西,越走越向上,覺得空氣越來越冷,看到雷暴雲在離尼德蘭極遠處的更高的山峰頂上慢慢堆積,這時哈羅德感覺到那個磁力吸引的過程開始在他身上發生了。他正在接近那個臨界點……再稍微過去一點兒,他就要到達那個移動點了。他就是那個小鐵塊,與那磁鐵之間正處於這樣一種距離,就是如果輕輕再推一下的話,將使他走得比一般情況下這樣的推力能做的遠得多。他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那種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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