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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他又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看著他從視線中消失,法蘭妮回到樓上,溜進被子靠著斯圖躺下,斯圖仍沉沉地睡著。

  法蘭妮把被單拉到下頜,腦海裡又浮現出哈羅德的影子。她又怎麼能告訴拉裡,這個迷途中看起來這麼可愛的人,哈羅德·勞德是個迷失了自己的孩子呢?難道她能說她在不久前的某一天,恰巧碰到這位聰明的哈羅德,充滿活力的哈羅德,這個像基督一樣做事的哈羅德會穿著浴衣坐在草地上哭鼻子。難道她能說這個以前膽小的哈羅德到了博爾德以後成了那種十足的政客,一個見誰都表示友好的人,一個對著人總是皮笑肉不笑的怪物。

  她許久還不能入睡,哈羅德深深地陷入了對她的單相思之中,而她卻深深地愛著斯圖·雷德曼。她每次見到的都是一副討好模樣的哈羅德,儘管他看起來掉了有10磅肉,並且也不過分打扮,我還是……

  她突然感覺喉嚨處呼吸不舒服,就用肘支著坐了起來。

  有什麼東西在她身體內動。

  她的手輕輕地摸著肚子,顯然這還有點太早,只是她的想像而已。她又慢慢躺下,心跳得很厲害,幾乎就把斯圖給弄醒了。他要真的醒了,她願同他分享這一時刻,也許他們會有第二個孩子的。

  這時又動了一下,輕輕的就像是空氣,只有她知道,這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已經活在世上了。

  她默默自語:「真棒。」她又躺好,什麼拉裡·安德伍德,哈羅德·勞德都忘在腦後,從她母親生病以來的事都記不住了,她就靜靜地躺在那裡聽著體內的運動。她的孩子活了。

  哈羅德坐在房子前草坪的椅子上,那是他自己搬出來的。看著天空,他想起了一首老的搖滾歌曲,他恨搖滾歌曲,但這一首他卻記得很清楚:天空的千萬顆星星讓我意識到你是我唯一的愛,告訴我你愛我,告訴我你是我的,完全屬￿我……

  天上的星星早就超過了1000顆,但卻都不是愛人的星星。海面上方的銀河系,星光燦爛,只不過都是恨的星星。哈羅德覺得自己有資格向它個許願。我要許願,我要許願,今天晚上我要許個願,讓你們都落下來摔死。

  他靜靜地頭仰著坐著,一個完全的天文學家。他現在頭髮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長,但不再蓬亂,不再有異味,他也戒掉了糖,由於工作辛苦,加上長時間的走路,他已經輕了好幾磅,因此看起來已經相當不錯了。在過去的幾周裡,他散步經過能反光的地方時也看一看自己,他感到很驚訝,似乎看到的並不是自己。

  他在椅子裡動了動,在他的膝頭放著一個大本,用精緻的仿皮材料作封面,每當他離開家時,他都要把它藏好,一旦被人發現,那他在博爾德的生活就完了,本子的封面上用金字寫著:賬本。這是自從看了法蘭妮的日記後開始記的。在開始的60頁裡,文字記得滿滿的,沒有段落,只是黑壓壓的一片。文字中充斥著仇恨,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有那麼多的仇恨。

  他為什麼會恨?

  他坐直了,就好像這個問題是來自外面。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也許只有幾個人能回答。愛因斯坦不是說過世界上只有6個人能理解E=MC2的應用嗎?那他頭腦裡的公式呢?哈羅德的相對論呢?他能寫出兩倍的仇恨的文字,他自己已經變了,失去了本性,他也許會強姦自己,他迷失了自己,不知人類的主流在何處。

  他不久得離開博爾德。一個月,兩個月或者更長,等他調整好了,他就向西進發。等到了那裡,他會破口大駡這個地方。他會告訴他們這裡的公眾會議是怎麼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將宣講私下會議的情況。他將肯定進入那裡的委員會,受到歡迎,受到領導的獎賞,他將受到重用,發光閃亮。他和弗拉格將把這個居住地像毀滅一座蟻山一樣除掉。但他要先把雷德曼擺平,這個對他撒謊,偷走他的女人的混蛋。

  對,哈羅德,但你為什麼會恨?

  不,這沒有一個滿意的答案,只有一種,那就是恨本身。這能算得上一個問題嗎?他認為不能算,就像你問一個女人她為什麼要生孩子一樣。曾經有一次,也就是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他已經放棄仇恨。那是在他看完了法蘭妮的日記之後,那時他才知道法蘭妮已心儀斯圖·雷德曼。這就如同一盆涼水突然倒在他的頭上,就像是一隻蛞蝓一樣,它不是張開,而是蜷成一團,他已經失去了質疑的力量。那一刻他意識到他必須接受這一事實,他也感到很恐怖,從那一時刻起,他就感覺自己要變成一個全新的人,一個經歷了超級流感的脫胎的哈羅德·勞德。他比別人更加體會到了這個博爾德自由之邦是怎麼樣的。它不像其他的瘟疫前的美國城市,人們沒有看透是因為大家都沒有脫離這個圈子。而他則不然。男人和女人住在一起但並不想結婚,整個小組的人住在一起,就像公社一樣,沒有什麼打鬥,人們似乎相處得很好,而且沒有人對夢的根深蒂固的神學解釋提出質疑,也包括瘟疫是怎麼一回事。博爾德只是一個複製的社會,並不能感覺到原始的美。

  哈羅德感覺到了,並且他恨它。

  在山那邊的遠處是另一類生物,是從黑暗的腫瘤上切下來的。從舊政治的死屍上取下的單一細胞,是侵蝕了舊的社會的癌細胞的再生。對社會來說,它意味著鬥爭,健康的組織去對抗腫瘤的入侵,但對每一個單一的細胞,就回到了那個舊的問題,又回到了伊甸園,你是吃了蘋果還是沒有動?在那,在西方,他們早已吃了無數的蘋果餅,他們是伊甸園的殺手,黑暗的槍手。

  至於他自己,當得知自己他要接受這一事實時,拒絕了新的機會。得到這個機會可能是斷送了自己。他的每一根神經都表示反對。他斷送了夢和欲望,並且問自己能否輕易忘掉它們。在這個新的自由之邦社會裡他只能是哈羅德·勞德,而在那邊他會成為一個王子。

  那邪惡吸引著他。它是一個黑暗的狂歡,滅了燈的命運輪在黑暗中旋轉,永不停止的街頭表演圍滿了像他這樣的渣滓,而在大帳篷裡,獅子把觀眾給吃了。他聽到的也是不協調的音樂。

  他打開日記本,在星光下他用力地寫下:

  1990年8月12日(淩晨)

  據說人類的兩大罪惡是驕傲與仇恨。是嗎?我倒覺得它們是兩大美德,要放棄驕傲和仇恨就是說你要為世界而改變。去擁抱它們,去表現它們是更為高尚的;也就是說世界必須為你而改變。我對此充滿憧憬。

  哈羅德·艾米·勞德

  他合上本子走進屋裡,把本子放到爐洞裡,然後鑽進浴室點亮燈以便能看到鏡子進行笑的練習。他已經越來越擅長於此道了。

  第51章

  博爾德的各個角落貼滿了拉爾夫宣佈會議的海報,人們興奮地談論著,大多是關於7人特別委員會是好還是壞的問題。

  天還沒有黑阿巴蓋爾媽媽就上床睡覺了,她感到疲憊不堪。這一天接連不斷地有人來訪,詢問她的態度,她按自己所想應允了大部分的決議,因為她覺得委員會還不錯,人們都迫切地想知道若是在大會上組成一個長期委員會,她是否會任職,她回復說這是件太累人的差事,但她在人們需要她幫助的時候,一定會給予由選舉的代表組成的委員會以一切盡可能的幫助。她一遍遍地擔保說,任何拒絕她幫助的長期委員會結果都會是一團糟。阿巴蓋爾媽媽休息了,很疲憊,但心滿意足。

  那晚,尼克·安德羅斯亦是如此,在短短的一天裡,憑著一張由手搖油印機造出來的海報,自由之邦一支由難民組成的渙散隊伍轉變成頗具潛質的選民。他們喜歡這海報,在長期的自由落體的感覺之後它給了他們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

  那天下午,拉爾夫驅車來到發電廠。拉爾夫和斯圖決定後天在斯圖和法蘭妮那裡開一個預備會議。這可以給全體委員會成員再多兩天時間去聽取眾人的意見。

  尼克微笑著,托著他那兩隻無用的耳朵。

  「唇讀更好,」斯圖說道,「你知道,尼克,我開始考慮用那些棕色摩托,我們一定能做成點事。那個布拉德·基切納是個工作勤懇的傢伙,我們若有十個像他那樣的人,到9月1日我們就能使這整個城市很好地運轉了。」

  尼克做了一個OK的手勢表示同意,他們一起走進了房子裡。

  那天下午,拉裡·安德伍德和利奧·羅克威沿路向西走,直到哈羅德的房子。拉裡還背著那只陪伴他走遍全國的帆布包,但現在裡面只裝著一瓶酒和半打巧克力棒棒糖紙了。

  露西和其他6個人帶著兩輛破卡車出去了,他們開始清理博爾德的大街小巷,這裡到處都是車子,問題是,他們全靠自己幹活,而這項分散的工程需要依靠其他人的響應與參與。

  拉裡尋思著,眼睛看到一張標題為「群眾大會」的海報,這張海報被貼在電線杆上,也許這是問題的答案。這裡的人們想幹活,他們需要有人來協調和組織,告訴他們應做什麼,他想,他們大部分人都想洗去初夏時這裡發生的一切,就像用板擦擦掉黑板上的髒話。拉裡想也許在全美國這無法辦到,但若是天氣許可,飄雪之前在博爾德應該可以辦到。

  瞥見玻璃反射的亮光,他轉身去看,利奧飛快地拾起一塊石頭扔了過去,正穿過一輛舊福特車的後車窗。

  「別這樣,喬。」

  「我是利奧。」

  「利奧。」他糾正道。

  「別這樣。」

  「為什麼?」利奧得意地說,好一陣子拉裡也想不出一個滿意的答案。

  「因為那發出的聲音很刺耳。」他最後只有這樣說了。

  他們繼續向前走。拉裡把雙手插在口袋裡,利奧也把雙手放在口袋裡。拉裡踢了一腳空的易拉罐,利奧斜著向前去踢一塊小石子。拉裡開始吹一支曲子,利奧便打著口哨伴奏。拉裡搓了一把孩子的頭髮。利奧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拉裡想著:天啊!我喜歡上這傢伙了,已經有點愛不釋手了。

  他們來到法蘭妮提起的那個公園,對面是一幢嵌著白色百葉窗的綠房子。通向前門的水泥路上停著一輛裝滿磚頭的手推車,前門旁邊是一個廢罐子,放著那種需要加水的自製灰泥混合劑。

  旁邊蹲著一個小夥,背對著街道,寬闊的肩膀,沒穿上衣,身上曬得爆了皮,他一手拿著鏟子,正在花床四周做一道彎形的矮牆。

  拉裡想起法蘭妮說的話:他變了——我不知道他變成了什麼樣,為什麼會變,甚至不知道這是不是最好不過的了——有時我真擔心。

  於是拉裡走上前去,以他在穿越這個國家這段時間裡計劃好的方式說道:「我猜,你就是哈羅德·勞德吧?」

  哈羅德一驚,身子一顫了一下,轉過身來,一手拿著磚塊,一手半舉著滴著灰泥漿的鏟子,像是拿著件武器。拉裡用餘光瞥見利奧後退了一步。他的第一個念頭非常確定,認為哈羅德根本沒有看他。這與他想像的不一樣。他的第二個念頭與這鏟子有關:他會不會讓那滴著泥漿的家什落到我身上?哈羅德表情嚴肅,眼睛又窄又黑;頭髮呈波浪形貼在浸滿汗的額頭上;他雙唇緊閉,有些蒼白。

  緊接著,哈羅德開懷大笑起來,而且是毫無惡意。如此突然而徹底的轉變,以至於拉裡事後都難以相信他曾見過一個緊張而嚴肅,毫無笑容的哈羅德,比起花床周圍的牆來,那張臉更容易把自己同別人分開。

  他的眼睛不再有那種惡意的眼神(那雙眼睛綠幽幽的,這樣一雙明亮的眼睛怎麼會看起來充滿惡意,甚至是陰暗呢?)他把鏟子尖朝下插入泥漿中,手在牛仔褲後的口袋上擦了擦,接著伸出來。拉裡想到:天啊!他還是個孩子,比我還校他若是已滿18歲,我就吃掉他去年生日蛋糕上的蠟燭。

  「我好像並不認識你。」哈羅德握手時笑著說道。他握手有力,拉裡的手被握得上下擺動三四次,這令拉裡想起他與喬治·布什的那次握手,那時,那個老人正競選總統。那是他聽從了他媽媽的建議,參加的一次政治集會。他媽媽常說,若是你看不起電影,就去動物園。若是你連參觀動物園的錢都沒有,就去看看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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