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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怎麼樣了,我反反復複地折騰,直到黎明時分?」

  他點點頭。

  露西說,「對墜入愛河的男人絕好的描述,是不是?」

  他看著她,奇怪她怎麼知道他不想說的事。露西聳聳肩,露出一絲苦笑。「女人都知道,」她說。「女人總是無所不知。」

  沒等他開口,她已經轉身向公路走去,拉裡可能正坐在那想著納迪娜·克羅斯。

  「拉裡?」

  「在這兒,」他簡短地說。「你來做什麼?」

  「我感冒了,」她說。他正兩腿交叉地坐在路肩上,似乎在沉思。「給我點地兒坐,好嗎?」

  「沒問題。」他向旁邊挪了一下。雖然白天就要過去了,馬路上的礫石仍保存著白天的余溫,她坐了下來。他伸出一隻胳膊抱住了她。露西估計,今晚他們正位於博爾德東部50英里遠的地方。如果他們明天9點左右上路的話,能在博爾德自由之邦吃午飯。

  電臺中的男人稱之為博爾德自由之邦;他叫拉爾夫·布倫特納,他說(略微有點兒局促),「博爾德自由之邦」幾乎是一個電臺呼語,但露西就是喜歡這個地名本身,喜歡聽這個名字。它聽起來很純正。像一個新的起點。而納迪娜·克羅斯帶著近乎宗教的狂熱心儀這個地名,好像它是個符咒一樣。

  拉裡、納迪娜、喬和露西到達斯托威頓三天后,發現傳染病中心已經空無一人,納迪娜曾建議,找一個民用電臺,調到14頻道。拉裡全心全意地接受了這個主意——露西想,他一向對她的主意全盤接納。她根本就不瞭解納迪娜。拉裡迷上了她,這顯而易見,但納迪娜除了每日例行公事外,並不想過多地和他打交道。

  不管怎樣,電臺的主意還算好。納迪娜曾經說,這是探尋其他團體位置和約定匯合時間、地點的最便利方式。

  他們一幫人為此展開了艱難的討論,那時,他們已經是6個人了,新加入的馬克·澤爾曼,他曾是紐約州北部的一名焊工,還有勞裡·康斯特布爾,一個26歲的護士。這次艱難的討論還談到了令人不安的做夢問題。勞裡一上來就反對明確的目的地。他們正在跟隨足智多謀的哈羅德·勞德,前往內布拉斯加。他們當然會那樣做,出於同一個理由。夢境的力量實在太強大了,無法抗拒。

  在做夢的問題上來來回回幾個回合之後,納迪娜已經歇斯底里了。她從未做過夢——再重複一遍:沒做過那該死的夢。如果其他人想互相嘗試自我催眠的話,那很好。只要有繼續向內布拉斯加推進的合理理由,比如在斯托威頓落腳時的跡象,那也很好。但她希望別人理解她,她不會聽信那些虛無飄渺的胡言亂語。如果對他們來說什麼都一樣,她寧可相信電臺,而不是幻覺。

  馬克沖著納迪娜那張緊張嚴肅的臉投去一個友好的微笑,說,「如果你不做夢,為什麼昨晚說夢話把我吵醒?」

  納迪娜的臉變得像紙一樣白。「你是說我是個撒謊的人?」她幾乎叫了起來,「如果你說的是這個意思,我們兩個中最好有一個馬上離開!」喬向她身邊湊了湊,小聲發著牢騷。

  拉裡贊成電臺的主意,於是結束了爭論。然後,大約在上個星期,他們開始收聽廣播,不是來自內布拉斯加的(甚至在他們到那兒之前,這個地方就被放棄了——夢裡是這樣的,甚至從那時起,夢已經漸漸淡化,不再迫切了),而是來自博爾德、科羅拉多這些地方的,在西部600英里更遠處——信號出自拉爾夫的強大的發射器。

  露西仍能記得當時的喜悅和每個人聽到拉爾夫·布倫特納慢吞吞的話音時欣喜若狂的面孔,他的俄克拉荷馬口音,帶著鼻音從靜電中傳出:「這裡是拉爾夫·布倫特納,博爾德自由之邦。如果聽到,在14頻道上答覆。重複一遍,14頻道。」

  他們能夠聽到拉爾夫,但沒有足夠強大的發射器答覆,那時沒有。但他們已經靠得更近,而且自從第一次發射信號、他們找到了那位老婦人,名字叫阿巴蓋爾·弗裡曼特爾(但露西本人一直叫她阿巴蓋爾媽媽),她的那部分人是第一批到達的,此後,人們陸續趕到,有時兩三個人,有時多達30人。今晚,當他們一來一回喋喋不休時——他們自己的電臺信號現在可以比較容易地被接收到——已有350多個人——他們這批人會一直向400人發展。

  「你一聲不響地在想什麼?」露西問拉裡,把手放到他的胳膊上。

  「我在想那塊表!資本主義的滅亡,」他說,指著她戴的脈衝星牌女表。「它一向是根源、貪婪或是死亡的象徵——貪婪是造成最根深蒂固的制度滅亡的原因,最終以紅色、白色和藍色的卡迪拉克和脈衝星表結束。現在,是真正的民主。美國女人可以擁有脈衝星數字表和藍色貂皮大衣。」他大笑。

  「也許,」她說,「拉裡,我要告訴你一些事。我可能對資本主義知之甚少,但我知道關於這塊值千把元的脈衝星表的情況,它不是很好。」

  「不好?」他看著她,吃了一驚,笑了起來。可能有點兒不好,但可是地地道道的名表。她喜歡看他笑——為她而笑。「有什麼不好?」

  「因為沒有人知道幾點了,」露西輕快地說,「四五天前,我依次問過傑克遜先生、馬克和你。你們都告訴了我不同的時間,還都說你們的表至少停過一次……還記得他們記錄世界時的地方嗎?我有一次在醫生的診所裡看到過一篇有文章。真是妙極了。他們把時間精確到微微秒。他們有鐘擺、太陽鐘和各種儀器設備。我現在有時還想那個地方,太讓我瘋狂了。那裡所有的鐘必須停下,我有一塊價值1000美元的脈衝星表,是我從一家珠寶店搜到的,但它卻不能像想像的那樣把時間保持在太陽秒的精度上。全都因為流感。該死的流感。」

  她靜了下來,倆人一起坐了一會兒,相對無言。然後,拉裡指著天空。「看那兒!」

  「什麼?哪裡?」

  「正上方3刻高度。現在是2刻高度。」

  她朝天上看著,但沒有看到他手指的地方是什麼,直到他用熱手按住她臉的兩側,將它傾斜到天空1/4弧的地方。然後,她終於看到了,她的呼吸幾乎屏住了。一道亮光,星光般的明亮,卻一閃也不閃。它自東而西飛快地劃過了蒼穹。

  「上帝,」她大叫到,「一架飛機,是不是,拉裡?一架飛機?」

  「不是。一顆地球人造衛星。它一圈又一圈地繞著,下次到那兒的週期可能是700年。」

  他倆坐著,目不轉睛地看著它,直到它消失到落基山脈的巨大山體後,再也看不到了。

  「拉裡?」她溫柔地說,「為什麼納迪娜不承認做夢的事?」

  明顯可以感覺他僵住了,讓她感覺還是不說出來的好。但現在她已經說了,她決心繼續下去,除非他完全打斷她。

  「她說她從不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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