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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當晚10點15分,勞埃德又來到垃圾蟲的房間。他瞥了一眼垃圾蟲說,「你還沒脫衣服,很好。我以為你已經上床了呢。」

  「沒有,」垃圾蟲說,「我沒睡。什麼事?」

  勞埃德壓低了聲音:「馬上,垃圾蟲。他想見你。弗拉格。」

  「他?」

  「是的。」

  垃圾蟲激動萬分。「他在哪裡?我願為他而死,哦,是的。」

  「在頂層,」勞埃德答道。「我們剛燒完赫克的屍體,他就到了。從東海岸過來的。惠特和我剛埋完屍體回來,他就在那兒了。從來沒有人見過他來或者他走,垃圾蟲,但他們總是知道他下次離開的時間,或者他回來的時間。來吧,咱們走。」

  4分鐘以後,電梯到了頂層,臉上放光、眼睛滴溜亂轉的垃圾蟲走了出來。勞埃德卻留在了裡面。

  垃圾蟲轉身朝著他:「你不?」

  勞埃德擠出一個笑容,笑容裡含著悲哀。「不,他想單獨見你。祝你好運,垃圾蟲。」

  他什麼都沒來得及說,電梯的門已經關閉,勞埃德走了。

  垃圾蟲轉過身。這是一個寬敞豪華的門廳,有兩扇門……盡頭的那一扇正在緩緩地打開。裡面漆黑一片。但垃圾蟲可以看到一個人影站在門口。還有一雙眼睛,紅色的眼睛。

  心在胸膛裡緩慢地雷鳴般地跳動,嘴唇焦渴,垃圾蟲開始挪動雙腿,朝那個人影走過去。他走著,空氣似乎越來越涼,越來越涼。被太陽曬得乾裂的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在他身體深處的某個地方,唐納德·默溫·埃爾貝特的屍體在它的墳墓裡翻滾,呐喊。

  接著又恢復了平靜。

  「垃圾蟲,」一個低沉的、頗具魅力的聲音說,「在這兒見到你真是太好了,真是再好不過了。」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像粉末從嘴裡掉落:「我……我願為你而死。」

  「我知道,」門口的影子安慰道。他分開兩唇,露齒一笑。「不過我想還不至於。進來,讓我看看你。」

  他的眼睛異常明亮,臉上卻是懶洋洋的,像個夢遊的人,垃圾蟲走了進去。門關上了,兩人周圍一片昏暗。一隻滾燙的手握住了垃圾蟲冰冷的手……突然,他不再緊張。

  弗拉格說:「沙漠裡有工作需要你去做,垃圾蟲。偉大的工作。不知你想不想幹。」

  「幹什麼都行,」垃圾蟲喃喃地說,「什麼都行。」

  蘭德爾·弗拉格伸過一隻胳膊,攬住他削瘦的肩膀。「我準備派你去放火。」他說,「來,咱們喝點東西,談談這件事。」

  後來,果然燒起了一場大火。

  第49章

  露西·斯旺醒來時,腕上的女表指向11點15分。西方——落基山脈中有無聲的電閃,她懷著幾分敬畏把時間校準。此次旅行之前,她從未到過費城西部,雖然她的內兄曾在那裡住過。

  雙人睡袋半邊空著;這是她醒來的原因。她想出去轉一圈兒再回來睡覺——他準備好了,也會回來睡的——她起身朝他可能會在的地方走去,就在營地西面。她躡手躡腳地走著,沒有驚醒任何人。當然,賈奇除外;他的表差10分到12點,賈奇·法裡斯值夜時,沒看過他打盹兒。這個賈奇已經70歲了,他是在喬利埃特加入到他們其中的。現在,他們共有19個人,15個大人,三個孩子,還有喬。

  「露西?」賈奇說,他壓低了聲音。

  「嗯。你看到……」

  低聲笑了一下。「當然看到了。他上了高速路。昨天和前天晚上去的老地方。」

  她走近了一些,看到他大腿上攤著一本聖經。「賈奇,再看下去,你會弄壞眼睛的。」

  「沒關係。星光是讀聖經的光源。也許是唯一的。這段怎麼樣?『世上的男人哪個沒有約定的時間?誰的日子不像是雇員的日子?奴僕熱切盼望天黑,雇員渴望工作報酬:所以我也要爭得幾個月,滿足虛榮心,而乏味的夜晚才屬￿我。當我躺下又起來時,夜晚是不是已經消逝?我反反復複地折騰,直到黎明時分。』」

  露西不是很感興趣。「真的不錯。賈奇。」

  「談不上好,是說約伯。《約伯傳》裡沒什麼特別精彩的,露西。」他合上聖經,「我反反復複地折騰,直到黎明時分。露西,那是你的男人:那是拉裡·安德伍德。」

  「我知道,」她說著,歎了口氣。「現在要是能知道他怎麼回事就好了。」

  賈奇也是滿腹狐疑,但沒再說什麼。

  「不會是夢,」她說,「沒有人再做夢了,除了喬。但喬……跟常人不一樣。」

  「是的。是不一樣。可憐的孩子。」

  「現在,每個人都很健康。至少從沃爾曼夫婦死了之後。」賈奇加入他們兩天后,一對自稱是迪克和薩莉·沃爾曼的夫婦也加入到拉裡他們這支各色人混雜的倖存者大軍中。露西想,一個男人和他的妻子絕對逃不過流感,懷疑他們是按習慣法結合的,並且沒多長時間。他們40多歲,顯然非常相愛。一個星期前,在那位老婦人位於赫明福德的家中,薩莉·沃爾曼病倒了。他們一群人在那兒呆了兩天,束手無策地等著她要麼有所好轉,要麼死去。她終於還是死了。迪克·沃爾曼仍跟著他們,卻像變了個人——沉默寡言、若有所思,而且總是無精打采。

  「他有點兒想不開,是不是?」她問賈奇·法裡斯。

  「拉裡這個人覺得自己大器晚成,」賈奇清了清嗓子說,「至少他給我的印象是這樣的。這樣的人總是缺乏自信,他們對課本上的優秀公民準則奉若神明:有信仰卻不狂熱;尊重事實,卻不盲從;不愛攬事,可一旦受任於身卻很少推辭。他們是民主國家最理想的領袖,因為他們不會爭權奪勢。恰恰相反。當出了問題……,當一個什麼沃爾曼夫人死了……

  「可能是糖尿病嗎?」賈奇話鋒突然一轉,「我想可能是。皮膚青紫,急性休克……有可能,有可能。如果是這樣,那她的胰島素呢?難道她是自殺?」

  賈奇不知不覺地陷入沉思,雙手托著下巴,樣子像一隻正在孵蛋的黑羽猛禽。

  「你剛才說出了什麼問題。」露西輕聲地提示他。

  「當出現問題時——比如死了一個薩莉·沃爾曼,或者由於糖尿病,或是由於內出血或是由於別的什麼原因——像拉裡這樣的人往往要自責。這類過於崇拜公民課本的男人罕有好結果。梅爾文·珀維斯。30年代聯邦調查局高級調查員,1959年用自己的手槍自殺。林肯遇刺時已經是一個患有精神衰弱症的早衰老人。我們習慣於一個月一個月地,甚至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地從電視上看著總統在我們眼前衰老——當然,尼克松除外,他在權力的大道上飛黃騰達,就像一隻吸足了血的蝙蝠。裡根,他看起來有點兒太傻了才沒有變老的。我想,傑拉爾德·福特也是如此。」

  「我想還有其他的原因。」露西悲傷地說。

  他看著她,目光帶著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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