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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那小子盯著那台形同擺設的電視機。「他媽的。」他說著便朝電視開了一槍,顯像管「砰」地一聲爆裂了,玻璃碴飛到地毯上。垃圾蟲抬起胳膊去擋眼睛,結果把啤酒灑到了綠色的地毯上。

  「噢看看,你這個笨豬!」那小子喊道,語調蠻橫憤怒。忽然,他把槍指向了垃圾蟲,又粗又黑的槍膛像海上郵輪的煙囪。垃圾蟲覺得他的腹股溝都麻木了,他想他一定是尿濕了褲子,但又不能肯定。

  「我不會寬恕你的!」那小子說,「你灑了啤酒,如果是其他牌子的,我也不會這麼幹,但你灑的是可斯,我恨不能尿尿都尿可斯,你信不信這快樂的吹牛?」

  「當然。」垃圾蟲小聲說。

  「你認為他們這些天能造出更多的可斯來嗎,垃圾蟲?你他媽的認為很有可能,是嗎?」

  「不,」垃圾蟲小聲說,「我猜不會。」

  「他媽的,你說的對,」他輕輕地舉起槍,垃圾蟲心想,完了,他的生命走到頭了,一定是的。然而那小子卻又放下了槍……輕輕地。他的臉上現出十分茫然的表情,垃圾蟲想這大概表示他在沉思。「你聽著,垃圾蟲,你再拿一罐啤酒來,把它咕嘟掉。要是你能把整罐啤酒都咕嘟掉,我就不送你去卡迪拉克大牧場了,你信不信這快樂的牛皮?」

  「什麼是……什麼是咕嘟掉?」

  「耶穌基督,小子,你笨得像塊木頭!一口氣兒喝完整罐,那就是咕嘟掉!你在哪兒長大的?他媽的非洲?小心點,垃圾蟲,要是我的槍裡有一顆子彈,它准保正中你的右眼。現在我的槍裡裝滿了達姆彈,他媽的,我要把你變成垃圾堆裡蟑螂的自助餐。」他揚了揚手中的槍,發紅的眼睛緊盯著垃圾蟲,上嘴唇沾著一點啤酒沫。

  垃圾蟲朝硬紙盒走去,挑了一罐啤酒,拍著罐頂。

  「喝了它,一滴也別剩。要是你吐出來,你就是一隻他媽的要死的鵝。」

  垃圾蟲舉起罐,啤酒汩汩地流出來。他拼命下嚥,喉結上下跳動著,像樹枝上的猴子。他終於喝完了罐裡的啤酒,一鬆手,啤酒罐掉在了兩腳之間。這是一場似乎永遠不會結束的戰鬥,他用他的喉嚨打贏了,在一個長長的響著回音的嗝聲中,他贏回了自己的生命。那小子轉過他的小腦袋,興奮地哈哈大笑。垃圾蟲頭重腳輕,虛弱地咧嘴笑笑。頃刻間,他已經不是有一點兒醉,而是酩酊大醉了。

  那小子把手槍放進皮套。

  「好,不錯,垃圾蟲,你他媽的還不算太寒磣。」

  那小子繼續喝酒,汽車旅館的床上堆滿了啤酒罐。垃圾蟲把一罐可斯放在膝上,每當那小子似乎在不贊成地看著他時,他就拿起來喝一口。那小子不停地嘟囔著,聲音越來越低,停頓也越來越多,這更加重了他的南方口音。他講他到過的地方,他贏過的比賽。他曾經開著一輛洗衣店的卡車從墨西哥穿過邊境運送麻醉藥。危險的毒品,他說。所有的麻醉藥都是他媽的危險的毒品,他自己從來沒碰過,不過小子,在你運了幾次大麻後,你就可以用金手紙擦屁股了。最後他開始打盹,小紅眼睛閉著的時間越來越長,而後只能勉強睜開一條縫。

  「我要抓到他,垃圾蟲,」那小子嘟囔著,「我要到那兒去,摸清形勢,他媽的不停地拍他的馬屁直到我摸清形勢,用不了多久,就沒有人能指揮我了,他媽的沒人。我不做簡單的事,我要是做一件事,就一定把它做好,這是我的風格。我不知道他是誰,從哪兒來,但我他媽的要把他……」他打了一個大哈欠,「趕出鎮去,把他擺平,送他去卡迪拉克大牧常跟著我吧,垃圾蟲,或者隨便你他媽的是誰。」

  他慢慢地倒在床上,剛打開的啤酒罐從鬆開的手中滑落,更多的啤酒流到了地毯上。垃圾蟲數了數,那小子一共喝了21罐啤酒。垃圾蟲不明白,這麼一個小人兒怎麼能喝下這麼多啤酒;但他非常明白現在是什麼時候:他該走了。他明白這一點,但他喝多了,又虛弱又難受。眼下超越一切的需要是睡上一小會兒。沒什麼關係,不是嗎?那小子一整夜都會睡得像根木頭,說不定還會一直睡到明天上午。他有足夠的時間小睡一會兒。

  於是他走進另一個房間(儘管那小子睡得不省人事,他還是踮著腳尖),儘量把門關緊但是門關不太緊。子彈的力量使門有些變形。梳粧檯上有一隻停了的鬧鐘,垃圾蟲上好發條,他不知道(也不關心)現在究竟是幾點,於是暫且把時鐘撥到12點,然後又把鬧鐘定到5點。房間裡有兩張並排的單人床,他往其中的一張上一躺,連鞋都沒脫,不到5分鐘就進入了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在黎明前的濃黑中,他醒了,微風吹來,是一股啤酒和嘔吐物的混合味道。有什麼東西在他的床上,溫暖光滑的、蠕動著的什麼東西。他首先驚慌地想到,一隻黃鼠狼不知怎麼從他的內布拉斯加的夢裡跑到現實中來了。當他發現床上的動物太大,不可能是黃鼠狼時,他呻吟了一聲,啤酒的力量使他頭疼,疼痛在他的太陽穴上毫不留情地操練著。

  「抓緊我,」那小子在黑暗中喃喃。垃圾蟲的手被抓著,引向一個硬硬的、像活塞一樣抽動著的圓柱體,「抓祝繼續,抓住,你知道該怎麼做,來吧,他媽的,抓祝」

  垃圾蟲知道怎麼做。他是從監獄裡那些漫漫長夜中知道這個的。他們說這樣不好,是同性戀,可是那些躺在自己的床上,打著響指,看著你獰笑的人,他們的所做所為還不如同性戀者。

  那小子把垃圾蟲的手放在他的那種槍上。垃圾蟲握緊了那槍,然後開始。等幹完了,那小子會再睡著。他就可以逃走。

  那小子的呼吸急促起來,他開始隨著垃圾蟲的撫摸扭起了屁股。起初垃圾蟲沒有料到,那小子也會解開他的腰帶,把他的褲子和內褲褪至膝蓋。垃圾蟲沒有反抗。如果那小子想幹,那就幹吧。垃圾蟲以前也被幹過。不會死的,這不是毒藥。

  突然他的手僵住了。什麼東西頂在了他的肛門上,那不是肉體,而是冷冰冰的鋼鐵。

  他一下子明白了那是什麼東西。

  「不,」他低低地說,在黑暗中恐懼地睜大了眼睛。現在他能在鏡子裡模糊地看到這個劊子手的布娃娃臉,頭髮掉進發紅的眼睛裡。

  「是的,」那小子低低地應道,「你別想省事,垃圾蟲,他媽的一點也別想。否則我就把你的排泄工廠送到地獄去。達姆彈,垃圾蟲。你信不信這個快樂的牛皮?」

  嗚咽著,垃圾蟲又開始撫摸他,0.45口徑手槍的槍管進入了他的身體,旋轉著,挖著,扯著,他的嗚咽變成了痛苦的喘息。難道他會因此而興奮嗎?的確不錯。

  也許那小子覺察到了他的興奮。

  「喜歡這樣,對不對?」那小子喘息著說,「我知道你會喜歡,你這個膿包。你喜歡把它放在你的屁眼裡,對不對?說『對』,膿包,說呀。」

  「對。」垃圾蟲嗚咽著說。

  「想讓我對你這麼做?」

  他不想。不管興奮與否,他都不想。但他知道,最好還是回答:「想。」

  「別臭美了。你自己幹,你以為上帝給你兩隻手是幹什麼的?」

  持續了多久?也許上帝知道,反正垃圾蟲不知道。一分鐘,一小時,一輩子有什麼區別呢?在那小子達到高潮的時刻,他相信同時感覺到了兩樣東西:一是這個小怪物的米青.液熱乎乎地射到了他的肚子上,二是達姆彈咆哮著穿過他的身體時發生的強烈爆炸。

  而後那小子的臀部不動了,他的蔭.經在垃圾蟲的手中完成了騷動,拳頭變得像橡膠手套一樣平滑,過了一會兒,手槍收了回去。痛苦解除後,無聲的淚水洶湧地流過垃圾蟲的臉頰。他不怕死,至少不怕為黑衣人而死,但他不想在這樣一個黑暗的汽車旅館的房間裡死在一個變態狂手中,不想死在看見錫沃拉之前。他應該向上帝祈禱,但他本能地知道,上帝不會對效忠黑衣人的人表示同情。何況上帝曾經為垃圾蟲做過些什麼呢?或者為唐納德·默溫·埃爾貝特做過些什麼呢?

  安靜了一會兒之後,那小子開始唱歌,他嗓門又高又跑調,漸漸地越來越弱,直到睡著:

  「我和弟兄們真的成了名人……啊,那些壞蛋認識我們,他們離開了我們……」

  他打起了鼾。

  現在我要走了,垃圾蟲想。但他害怕他一動,會驚醒那小子。等我確定他真的睡著了,我馬上就走。5分鐘,不能再長了。

  但沒人知道黑暗中5分鐘有多久;公平地說,黑暗中是不存在5分鐘的。他等待著。他在不知不覺中打起了瞌睡,不久就進入了夢鄉。

  他走在一條高高的昏暗的路上。星星近得仿佛伸手可及;似乎可以從天上把它們摘下來,塞進瓶子裡,像捉螢火蟲一樣。天很黑,寒冷刺骨。朦朧中,借著淡淡的星光,他能看見高速路兩旁的岩石峭壁。

  黑暗中,有個什麼東西正向他走來。

  這時他的聲音不知從哪兒,好像從四面八方傳來:在山裡,我要給你看一點預兆。我要向你顯示我的力量。我要讓你看看跟我做對的人是什麼下常等著瞧吧。

  忽然在黑暗中睜開了許多紅眼睛,好像有人在那兒放了3打蒙著篷布的險情信號燈,現在又有人把上面的篷布成對地扯下去了。那是眼睛,它們環繞著垃圾蟲,圍成一個預示死亡的圓圈。開始他以為那是黃鼠狼的眼睛,但是當圍繞著他的圓圈越來越近,他看清了,那是灰色的大山狼,它們的耳朵朝前支楞著,黑乎乎的嘴巴泛著泡抹。

  他嚇壞了。

  它們不是沖著你來的,我忠實的好僕人。明白嗎?

  後來它們走了。是的,喘息著的灰狼走了。

  看,那聲音說。

  等著吧,那聲音說。

  夢結束了。他醒來,看見明亮的陽光透過旅館的窗子射進來。那小子站在窗前,絲毫看不出昨天晚上幾乎被可斯啤酒醉死的痕跡。他把頭髮梳成和昨天一樣的閃亮的旋渦式,這時正對著鏡子自我欣賞。他把皮夾克搭在椅背上,帶子上懸掛著的野兔腳像兩個吊在絞架上的小屍體。

  「嗨,膿包!我正打算叫醒你。來吧,今天是咱們幹大事的日子,要幹的事多著呢,我說的對吧?」

  「當然對。」垃圾蟲答道,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8月5日晚上,當垃圾蟲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還躺在MGM大飯店賭場的桌子上。一個金黃色直發、戴太陽鏡的年輕人正坐在面前,靠在椅背上。他穿一件運動衫,V形領口敞開著,垃圾蟲一眼就看到他脖子上掛著的寶石。這是一顆黑色的寶石,中間有點紅色的瑕疵,像黑夜裡狼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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