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末日逼近 | 上頁 下頁
一二六


  他們倒沒服催眠劑,而是服了半粒佛羅那。這是斯圖的主意。因為夢魘越來越嚴重,他們中有的人變得有些脾氣古怪,難以相處。他在對其他人說出這個點子的時候將哈羅德支開了,因為取悅哈羅德的辦法是鄭重地徵求他的意見,還因為哈羅德知道得太多。知道得多並不是壞事,但也使他變得十分神經質,和他在一起,就像旅行中跟了個五流的神人,雖然無所不曉,卻也情緒多變,隨時都可能崩潰。哈羅德在霍博肯——他們碰見馬克和佩瑞的地方買了第二支槍,現在他就低低地斜挎著兩支槍。她對哈羅德的感覺很差,哈羅德也開始讓她擔驚受怕。她不知道哈羅德會不會有哪一天晚上不再只是瘋瘋癲癲,而是拿著兩支槍胡亂掃射。她發現自己常常回憶起碰到哈羅德的那天,那時他正在後院,穿著浴衣邊割草邊喊叫,情感的防線全部崩潰。

  她可以想像斯圖會如何跟他說,准是悄悄地,甚至密謀似地,哈羅德,這些夢是個問題。我有一個想法,但我不知道如何實施,一點藥性很弱的鎮定劑也許……必須是劑量合適的,如果劑量太大的話,有什麼異常動靜就沒人能醒過來。你認為呢?

  哈羅德建議他們每人服一粒佛羅那,這藥在哪裡都可以買到,如果能終止那些噩夢的循環,再減少至3/4粒,如果奏效,再減少至半粒。斯圖私下裡找格蘭,得到了相同的意見,並做了試驗。在劑量為1/4粒時噩夢重新開始潛入。於是他們把劑量控制在半粒。

  至少其他人是這樣。

  法蘭妮每晚都拿藥,但又藏了起來。她不知道佛羅那會不會傷害身體,她不敢冒這個險。有人說連阿斯匹林都會導致染色體斷裂。所以她忍受著噩夢——忍受,就是這個詞。有一個夢始終占主導地位,如果有其他不同的夢,也會慢慢地溶於這個夢當中。她在奧甘奎特的房子裡,那個黑衣人正追趕她。沿著樓梯上上下下,穿過她媽媽的休息室,休息室的鐘還在嘀嘀嗒嗒地數著這枯燥的時光……她知道,如果不背著父親裹在床單裡的屍體,她就能逃脫,但如果她放下屍體,蒙面人就會有褻瀆的舉動。所以她跑著,同時能感覺到他離自己越來越近,最後他的手將落到她肩上,他滾熱而讓人覺得噁心的手。她將渾身癱軟,裹屍布裡她父親的屍體也從胳膊上滑落,這時她會轉過身來,大聲說,拿走它吧,隨便你要做什麼,我無所謂,但別再追趕我了。

  他站在那兒,穿著一件類似披風的黑衣服,除了肆無忌憚的笑容之外,看不見他的相貌。他一隻手裡拿著一個扭曲變形的衣架。這時,恐怖猶如當面一拳朝她襲來,她掙扎著從夢中驚醒,渾身是汗,心跳加速,再也無法入睡。

  因為他想要的不是父親的屍體,而是她子宮裡孕育著的孩子。

  她又翻了個身。如果不能很快入睡的話,她倒真想拿出日記本記日記。她是從7月5日開始寫日記的。一定程度上她是為了還沒出生的那個孩子在記這本日記。這是一種表示信心的舉動,表示她堅信孩子會活下來。她想讓他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包括那場災難是如何襲擊一個叫奧甘奎特的地方,她和哈羅德是怎樣逃跑的,以及他們後來怎麼樣了。她想讓孩子瞭解事情的經過。

  月光很好,寫字是綽綽有餘,兩到三頁的日記總是足以讓她感到昏昏欲睡。對她的文學修養就不用說太多了,她想。她還是想先再給睡眠一次機會。

  她閉上了雙眼。

  繼續想哈羅德。

  如果馬克和佩瑞沒有相互託付終身的話,形勢也許會隨著他們的到來有所緩解。佩瑞已33歲,比馬克足足大11歲,在現在這個世道根本算不了什麼。他們碰上之後,一見如故,非常知足地走到一起,如膠似漆。佩瑞曾向法蘭妮吐露,他們正準備要一個孩子。感謝上帝我一直只用避孕藥而沒有上環,佩瑞說。要不然,我以什麼名義把它取出來呢?

  法蘭妮差一點告訴她自己正懷著孩子(她已經有3個多月的身孕了),但她忍住了沒說。她怕說出來只會讓本來就糟糕的形勢變得更加惡劣。

  所以他們現在由4個人變成了6個人(格蘭徹底拒絕騎摩托,總是坐在斯圖或哈羅德的後座上)但形勢並沒有因為另一個女人的加入有所改善。

  你怎麼啦?你想要什麼?

  如果她必須在這樣的世界中活著,她想,必須活著直到體內生物鐘在6個月後終止,她倒想要一個像斯圖·雷德曼那樣的男人做自己的丈夫——不,不是像他那樣的人。她想要他。毫不掩飾地說,就是那樣。

  文明已不復存在,人類社會中所有表面的修飾和無用的東西也都一層層被剝去。格蘭常常堅持這個觀點,而它也似乎總是能讓哈羅德過分地覺得高興。

  婦女解放,法蘭妮認為(想到自己如果想坦率一點,還不如就此徹底坦率起來),只不過是技術社會的一種副產品。婦女們總是在任憑自己身體的擺佈。她們越來越小,也越來越孱弱。一個男人沒法生孩子,但一人女人可以——每個4歲的小孩都知道這點。一個懷孕的婦女更是一個弱不禁風的人。文明給男女雙方都提供了一個正當的保護桑解放這個詞說明了一切。文明社會時,在它周到仁慈的保護體系下,婦女一直做著奴隸。讓我們別作過分的修飾,我們就曾是奴隸,她想。然後,那些黑暗的日子結束了。本應該掛在《女士》雜誌社的辦公室裡的《婦女信條》這樣說道,「謝謝,先生們,謝謝你們修建了鐵路。謝謝,先生們,謝謝你們發明了汽車,殺死了印第安人,他們認為自己先到這片土地上來,所以應該在美洲住得更久。謝謝,先生們,謝謝你們在醫院、警局、學校的一切活動。現在我想選舉,想擁有把握自己命運的權利。以前我是奴隸,但現在奴隸制已經廢除了。我作奴隸的日子一去不復返,我無需再作奴隸,就像我已無需劃著小木舟橫越太平洋。直升飛機比小木舟更快更安全,自由也比奴隸更有價值和意義。我不害怕乘飛機。謝謝,先生們。」

  還有什麼可說的呢?沒有。南部的鄉下佬可以對燃燒的草場抱怨不止,反對分子也可以玩一些文字遊戲,但真理只會保持自己的微笑。現在,所有的都改變了,在幾周之內一切都變了,變了多少只有時間才能證明。但現在躺在這兒,她知道自己需要一個男人。上帝,她非常需要一個男人。

  不全是為了保全她和她腹中的這個孩子,也不全是為了尋找一個最優秀(或第二優秀的,她想)的男人。斯圖吸引著她,尤其沒有了傑西。斯圖人很安靜,又能幹,最重要的是,他不是她父親稱為「酒囊飯袋似的廢物。」

  他也被她吸引著。她非常清楚這一點,從7月4日在那家廢棄的餐館裡第一次共進午餐時起她就知道這點了。一會兒——就一會兒——他們的目光相遇了,迸發出瞬間的熱量,就像水車所有的葉片都轉向負重的一邊時產生的能量一樣。她猜斯圖也知道這些,但他在等她,等她在自己的時間裡作出自己的決定。她先跟了哈羅德,因此她成了哈羅德的奴隸。這是一個氣味難聞的強壯男子的想法,但她害怕整個世界又將變成這幫氣味難聞的強壯男子的世界,甚少一段時間是這樣。

  如果有其他人能代替哈羅德就好了,但是沒有。她擔心她等不了太久。她想起哈羅德笨拙地試圖和她莋愛,試圖證明所有權不可更改的那一天,是多久以前?兩周?好像更長。所有的過去都變得遙遠而悠長。就像一塊受熱的太妃糖一樣伸延開來。她既為如何對付哈羅德擔心,擔心如果自己真投入斯圖的懷抱他會怎麼做——也為自己將做的夢害怕,在這兩重折磨之間,她根本無法入睡。

  想著想著,她迷糊過去。

  當她醒來的時候,天仍然黑著。有人在搖晃著她。

  她低聲抱怨了幾句她這一覺睡得正舒坦而且是一周以來第一次沒有做夢。然後就極不情願地清醒過來,想著一定是早晨該出發的時間了。但他們為什麼沒等天亮就走呢?她坐起身,發現月亮正在落下。

  是哈羅德在搖她,哈羅德看起來像是受了什麼驚嚇。

  「哈羅德?出什麼事?」

  斯圖也起來了,她發現。還有格蘭·貝特曼和佩瑞正跪在遠處他們原來升著一小堆火的地方。

  「馬克,」哈羅德說,「馬克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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