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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他們已把他奉為頭領。他們已經這樣認為了,他卻還沒明白為什麼。你總不能處處聽從一個聾啞人的命令。迪克才應該是他們的頭兒。他的位置不過是一個拿著長矛的隨從,站在左數第三個,沒有頭銜,只有他媽媽才能認出他來。但從他們在路上遇到開卡車的拉爾夫起,就開始了一種行為,說完話之後飛快地瞟一眼尼克,似乎需要得到他的確認。很容易忘記他曾經多麼孤獨寂寞,忘記曾擔心連續的噩夢是不是他發瘋的前兆;也很容易想起如果只有自己孤身一人,一個拿著長矛的隨從,左數第三個,在一場可怕的戲劇中扮演一個小小的角色。

  「我看見你的時候就知道,是你,尼克,上帝已經將他的手指指向你的胸膛……」

  不,我不能接受這個。我也不能接受上帝,因為這件事。讓這位老太太擁有自己的上帝吧,對一個老婦人來說,上帝就像灌腸劑和茶葉袋一樣是必不可少的。他又一次集中考慮事情。讓他們去博爾德,再看看會發生什麼事。老太太說那個黑衣人是真實存在的,而不是一個心理標誌,他不想相信這一點,也不……但從內心來說,他卻是相信的。在內心,他相信她說的一切,這讓他感到恐懼。他不想成為他們的頭。

  (就是你了,尼克。)

  一隻手捏住了他的肩膀,他嚇了一跳,轉過身來。如果她是在打盹的話,那麼現在她醒了。她正從搖椅上微笑著俯視他。

  「我正坐在這兒想那次大蕭條,」她說,「你知道嗎?我父親曾擁有這片方圓幾十裡的土地。是真的。對一個黑人來說,這可不是什麼小把戲。我19歲那年在『保護農業社』的大廳裡演出過兩次,邊彈吉它邊唱歌。很久以前了,尼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尼克點點頭。

  「那些日子是好時光,尼克,至少大部分時候是。但我想,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長久。除了上帝的愛。我父親死了,兒子們瓜分這片土地,我的第一個丈夫也得到了60英畝,不算太多。這房子就建在那60英畝之內,你要知道,這是現在剩下的全部土地。噢,我想我現在可以重新聲明對所有這些土地的所有權,但情形已經大不一樣了。」

  尼克拍著她乾枯的手,她深深地歎著氣。

  「兄弟間相處得不是很好,幾乎總是在爭吵。看該隱和亞伯!誰都想當頭,誰都不願意打下手!1931年,銀行收回了它的欠款。這時他們似乎又擰成了一股繩,但是太晚了。1945年,除了我的60畝和古德爾現在所在的40或50多畝地,其餘的全失去了。」她從上衣兜裡掏出手絹開始擦淚,動作緩慢,若有所思。

  「最後只剩下了我的那塊地,再沒有錢也沒有其他東西。每年收稅的時候,他們就會拿走一點我的地去繳稅,每到這時,我會出來看著那塊不再屬￿我的土地,就像我現在這樣痛哭一常每年都割一塊地納稅,這就是事情的經過。這兒分一塊,那兒割一塊,我交出剩下的土地,但那還不足以繳納他們的稅。然後,我到了100歲。他們永遠地免除了我的賦稅。是的,他們在掠奪走除了這一小塊地方以外的所有土地之後終於放手了。很大一塊地,是不是?」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定睛看著她。

  「噢,尼克,」阿巴蓋爾媽媽說,「我在內心有著對上帝的憎恨。每個愛著上帝的男人和女人也都恨著他。因為他是一個心腸太狠的上帝,一個嫉妒的上帝。他是他,在這個世界上,他喜歡以痛苦來報答勞動,而讓那些做惡多端的人開著卡迪拉克在大街上張揚。就連侍奉他的快樂也是一種痛苦的快樂。我按他的旨意行事,但我心裡更為人性化的一部分卻在詛咒他。『阿比,』上帝對我說:『前方有你的任務。所以我要讓你一直活著,活到你的肉體對你的骨頭來說是一種負擔為止。我要讓你看著所有的子女都死在你前頭而你卻安然無恙。我要讓你親眼看著父親的土地被一塊塊奪走。最後,你的結局將是和一群陌生人一起離開你所鍾愛的一切,在一塊陌生的土地上帶著未完成的工作死去。這就是我的願望,阿比。』『是,上帝』我說,『我會按你的意志行事』,但我卻在內心詛咒著他,問著:『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得到的唯一答案卻是:『我開創世界的時候你在哪兒?』」她已淚如雨下,淚水浸濕了她的衣服,尼克不禁驚歎這樣一個枯瘦如柴的老太太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淚水。

  「幫幫我,尼克,」她說,「我只想做此正確的事。」

  他緊緊地抓住她的手。在他們身後,吉娜正興高采烈地將一隻玩具車舉到空中,讓它在太陽光下閃閃發光。

  迪克和拉爾夫返回時已是正午。迪克開著一輛新的大篷貨車,拉爾夫則開著一輛紅色的救險卡車,前面有擋板,後面有竹筐和鉤子。湯姆站在後面,興奮地揮著手。他們在走廊前停下,迪克從大篷車中跳下來。

  「救險車裡有一個極好的民用電臺,」他告訴尼克,「40個頻道,我想拉爾夫是愛上它了。」

  尼克笑了笑。女人們走過來看那兩輛車。阿巴蓋爾注意到了拉爾夫護著瓊走到卡車前看收音機的情景,不由得讚賞地點點頭。這個女人有著豐滿的臀部,一定能隨心所欲地生很多孩子。

  「我們什麼時候走?」拉爾夫問。

  尼克寫道:「吃完飯之後。你試過電臺了嗎?」

  「試過了,」拉爾夫說,「回來的路上我一直開著。可怕的靜電;有一個嘯聲抑制電路開關,但它看起來不是很好用。但你要知道,我敢打賭我聽見一些東西,靜電的或非靜電的,很遠,也許根本就不是什麼聲音。但我說的是實話,尼克,我不太在乎它,就像那些夢。」

  大家突然陷入沉默。

  「好了,」奧利維亞的話打斷了這份沉默,「我要做些吃的。希望大家不會介意兩天吃同一式的豬排。」

  沒人介意。到1點鐘,宿營的用品,包括阿巴蓋爾的搖椅和吉它,都已在大篷車上捆好。他們出發了,救險車走在前面掃清道路。阿巴蓋爾坐在大篷車的前排,他們向西行駛在30號公路上。她沒有哭。她的手杖放在兩腿之間。哭已經哭過了,她被放到了上帝意志的中心,她會按他的旨意行事。她會按上帝的旨意行事,但她想起那只在夜色中張得大大的血紅的眼睛,就感到渾身戰慄。血紅的眼睛,她感到渾身戰慄。

  第46章

  時間是7月27日傍晚時分。他們宿營的地方叫孔克爾·弗爾霍普,被夏日的風雨侵蝕得字跡模糊的路標牌上這樣寫著。孔克爾,俄亥俄州在南邊。有發生過火災的痕跡,孔克爾大部分都已經燒得差不多了。斯圖說可能是由閃電引起的,哈羅德當然又反駁了他。這些天來,如果斯圖·雷德曼說救火車是紅的,哈羅德·勞德就會舉出無數事實和數字證實這些天大部分救火車都是綠的。

  法蘭妮歎著氣翻了個身。難以入寐。她害怕那個夢。

  左邊,5輛摩托車一字排開斜在各自的撐腳架上,鉻合金的排氣管和零件反射出星星點點的月光,就像「地獄之神」樂隊特地挑了這塊地方鬧上一個通宵。不過他們倒不會駕著像這些本田、雅馬哈之類的「輕騎」,她想。他們該駕著「飛車」……或是她從電視上的舊美國——國際自行車時代所看到的一些東西。「野精靈,魔鬼般的精靈,車輪上的地獄之神。」在她的高中時代,露天電影院裡總掛著這一類的巨型廣告牌。威爾士露天影院,聖福德露天影院,南波特蘭德露天影院……你付錢,你選擇,然後你享用。現在都過時了,所有露天影院都沒了,更不要說地獄之神和漂亮的舊美國國際圖畫。

  將它寫入日記,法蘭妮,她告訴自己,又翻了個身,但不是今天晚上,今天晚上她打算睡一覺,無論做不做夢。

  離她20步的地方,她可以看見其他人,躺在睡袋裡,酩酊大醉,就像經歷了一場啤酒晚會的「地獄之神」,在那樣的晚會上,除了彼得·方達和南希·西納特拉以外,畫面上所有的人都會喝得躺倒在地。哈羅德,斯圖,格蘭·貝特曼,馬克·布拉多克,佩瑞·麥克阿瑟。服些催眠劑然後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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