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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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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一眼路對面,那兒蹲著一排黃鼠狼。狡黠的小眼睛透出冒險一搏的神情。它們聞到了袋子裡死雞發出的氣味。但怎麼會有這麼多隻呢?她左右徘徊著,越來越害怕。她被黃鼠狼咬過一次。那次她走到臺階下去撿橡皮球,突然感覺就像一個滿嘴含針的東西咬住了她的小臂。這種意想不到的惡毒一擊,以及隨之而來的一種熱辣辣的疼痛和反常讓她大叫一聲,縮回小臂,黃鼠狼沒有鬆口,一直懸在她的小臂上,滲出的點點血跡都已開始滴下來,它的身子像蛇一樣在空中來回晃悠。她不停地尖叫並甩動著胳膊,都無濟於事,黃鼠狼就是死咬著不鬆口,像已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她的兄弟邁卡和馬修斯在院子裡,父親則在臺階上看一份郵單。聽到叫聲他們迅速跑過來,但都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12歲的阿巴蓋爾站在臺階前的空地上哭泣,一隻棕色的黃鼠狼像塊披肩掛在胳膊上,後爪在空中不停地撲騰,像要抓住什麼東西。血已經滴滴嗒嗒地濺落到了衣服上,腿和鞋子上。父親最先反應過來。約翰·弗裡曼特爾操起一根木棒,大喝一聲,「站著別動,阿比!」這是她從小以來第一次聽見父親以徹頭徹尾的命令口吻對她說話。這聲音使她穩過神來,儘管她也的確除了站著不動之外做不了什麼別的。她靜靜地站著,木棒呼地一聲落下,胳膊上的疼痛頓時瞬間轉移到了肩膀了(她以為自己的胳膊就這樣斷了),那團帶給她疼痛和驚訝,在這種時候這兩種感覺已完全交織在一起的棕色東西掉到了地上,它的皮毛上仍沾著她的血。邁卡也隨著跳起來,雙腳落地踩住它,踩出最後「撲」的一聲,就像硬水果被牙咬成兩半時在腦袋中產生的聲響一樣。如果黃鼠狼在這之前還尚存餘息的話,那這次一定是必死無疑了。阿巴蓋爾沒有昏倒,但她開始抽泣,發瘋似地尖叫。 這時理查德,家中的長子也跑了過來,他的臉嚇得蒼白。和父親相互交換了一個嚴肅而擔心的眼色。 「我這輩子還沒見過一隻黃鼠狼幹這樣的事!」約翰。弗裡曼特爾說著將哭泣著的女兒摟到懷裡。「感謝上帝,你母親還一無所知地走在路上。」 「它可能有狂……」理查德想開口說話。 「閉嘴!」父親打斷了他,但他自己的聲音卻同樣帶有戰慄、憤怒和恐懼。理查德馬上住嘴了,迅速而決絕,事實上,阿比都幾乎聽見了那「叭」的一聲閉嘴的聲音。他父親對她說,「讓我們帶你去水泵那兒洗洗,寶貝兒,洗掉身上的血跡。」 一年之後,魯克才告訴她,父親不想讓理查德大聲說出來的一個事實是:那只黃鼠狼一定是患上了狂犬病才那樣咬人的,如果真是那樣,她將死得十分可怕,像人們所知道的那樣,除了肉體上的折磨,還會有很多別的駭人症狀。但那只黃鼠狼並沒有染上狂犬病,傷口也癒合得很好。儘管如此,她還是從那天起至今就開始害怕黃鼠狼,就像有人天生害怕耗子害怕蜘蛛那樣。要是那場流感使它們而不是使狗斃命該多好!但事與願違。她…… 我手心裡有你的血! 眾多黃鼠狼中的一隻跳到跟前,開始咬那只袋子。「嗨!」她沖它尖叫起來。那只黃鼠狼又跳回去,嘴上似乎掛著笑,牙間叼著一塊撕下來的布條。 他派它們來的——那個黑衣人。 恐懼幾乎淹沒了她。現在已有了成百上千隻黃鼠狼,灰的,棕的,黑的,無一不聞著雞的味道。它們在馬路兩邊一行行排開,沖著聞到的味道蠢蠢欲動。 「我得把袋子扔給它們,別無辦法。如果我不給,它們會把我撕成碎片來得到它。別無辦法。」 在記憶的一片空白之中,她似乎看見了那個黑衣人的笑臉,看見了他伸出滴血的拳頭。 另一隻跳上來咬了一口袋子,接著又是一隻。 路那邊的黃鼠狼也開始朝她這邊蠕動,肚子貼在地上,身子壓得低低的。它們野性十足的小眼睛就像月光下的冰塊一樣閃著光。 ……但相信我的人,請看,他是不會消亡的……因為我已賦予他我的神符,任何人都不可以碰他……他是我的,上帝說…… 她站直了,雖然還是驚恐萬分,但已經完全明白了自己該怎麼做。「滾,」她在吼,「袋子裡裝著雞,沒錯,但這是為我的客人準備的!你們都給我滾!」 黃鼠狼退下去了。它們的小眼睛透出無限的不安。突然間,它們像股煙似地全消失了。真是個奇跡,她想,她心裡充滿了狂喜和對上帝的讚美。瞬間,她覺得渾身發冷。 遠在西部某個地方,地平線上無法看到的落基山脈的那一邊,她可以感覺到有一隻眼睛——一隻閃爍著的眼睛——突然睜大了轉向她,搜索著什麼。她如親耳聽見他大聲說出來一般聽見了一句話:「誰在那兒?是你嗎?老太太?」 「他知道我在這兒,」她在黑夜裡喃喃低語,「請幫我一把,上帝,請幫助我們所有的人。」拖著那只袋子,她又開始往家趕。 他們在兩天之後,也就是7月24日那天到達。她沒能按照預期的設想完成準備工作;她再一次得借助拐杖才能一瘸一拐地走路,還差一點臥床不起;她也幾乎不能從井裡泵水上來。殺完雞又遭遇黃鼠狼的第二天,她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心力交瘁。她夢見自己置身於西部落基山脈的幽深峽谷之中。6號公路蜿蜒盤旋於懸崖絕壁之間。崖壁的影子在上午11點45分至中午12點50分以外的任何時候都籠罩著峽谷。她夢見的不是白天,而是沒有一點月光漆黑的晚上。狼群在某個地方嗥叫。突然間,一隻眼睛在黑暗中張開,隨著松林和雲杉之間的呼呼風聲嚇人地左右亂轉。是他,他正找她。 她從長時間的沉睡中驚醒,感覺還不如躺下的時候舒服。她再一次祈求上帝放了她,或至少改變他想讓她走的方向。 「北方,南方或東方,上帝,我將唱著聖歌離開赫明福德的家園。但不是西方,不要朝著那個黑衣人。落基山脈已擋在他和我們中間,安第斯山脈也擋在他和我們中間。」 但什麼都是無濟於事的。或遲或早,當那個人覺得自己足夠強大的時候,他會找上門來,尋找那些反對他的人。如果不是今年,那就是明年。狗已經被那場災難奪去生命,但狼卻在這個高山國家倖存下來,準備為撒旦的後代服務。 而且,服務於他的,將不僅僅是狼。 在客人最後到來的那天早晨,她7點起床,一次兩根地搬了好幾次木頭,直到爐火燒得旺旺的,房內裝木頭的盆子也盛得滿滿的。上帝賜於她一個多雲的陰天,這可是好幾個星期來的第一次。傍晚也會有雨,她在1958年摔折的大腿骨預先告訴了她這一點。 她首先開始烤小餅,用的是廚房架子上罐頭和花園裡新鮮的大黃和草莓。草莓剛長起來,感謝上帝,知道它們這次不會浪費總是件讓人高興的事。烤小餅讓她感覺更好,因為這就是充滿生機的生活的一部分。一塊黑莓小餅,兩隻草莓大黃,一隻蘋果……它們的味道充滿了早晨的廚房。她像往常一樣將它們放在廚房的窗臺上晾著。 她盡己所能地調好了原料,儘管由於沒有新鮮雞蛋它們略顯幹硬——她前幾天就在雞場,但沒想起雞蛋的事兒,所以除了自己以外她誰也怨不了。無論有沒有新鮮雞蛋,到中午的時候,那間有著坑坑窪窪的地板和褪色的油氈的小廚房裡就已經充滿了炸雞的香味兒。雞塊已經酥透了,她松了口氣,蹣跚地走到走廊上讀她的每日一課,不時用《上等房間》卷了邊角的最後一頁扇著風。 雞塊出鍋的時候,色澤金黃,十分誘人。客人們到時一定可以拿著雞翅,走到外面,就著加黃油的玉米棒子,美美地飽餐一頓。 她將雞塊放在紙巾上,帶著吉它走到陽臺上坐下來,開始邊彈邊唱。她唱了所有自己喜歡的歌,高昂而略帶顫抖的聲音在靜靜的空氣中飄蕩。 「我們受過考驗,也有過誘惑, 我們是不是負擔著煩惱? 我們不應該沮喪, 我們應該在祈禱中將它交給上帝。」 這音樂感覺真是好極了(儘管她的聽覺已不再靈敏,無法判定舊吉它的調子准不准),她一首接一首地彈唱了很多首。 當她正打算唱「進入天堂」時,她聽見從北方傳來發動機的聲音,沿著公路一步步靠近。她不唱了,但手指仍有意無意地撥弄著琴弦,頭也不時地晃著點著。哦!上帝,他們來了,一路上很順利,現在她已可以看見卡車正從柏油路拐上通向她家院子的土路,揚起一陣陣塵土。她感到一陣欣喜和激動,很高興自己穿上了最好看的衣服。她把吉它放在膝蓋上,眯起雙眼,儘管沒有太陽。 發動機的聲音越來越大,一會兒,在玉米地中古德爾家的牛踩出的那條小路上…… 她看見了它,一輛老雪佛萊農用卡車正緩緩地駛過來。駕駛室裡坐得很滿,好像是擠了4個人(她視力不成問題,儘管已有108歲),車廂上還站了3個,低頭看著駕駛室。她看見一個瘦瘦的白皮膚男人,一個紅頭髮的女孩,中間是……噢,對,中間就是他,一個剛剛明白什麼是男人的男孩,黑頭發,窄臉,高高的前額。他一看見坐在陽臺上的她就開始發瘋似地揮手,那個白皮膚男人也加入了。紅頭髮女孩卻只是看著。阿巴蓋爾媽媽舉起手也開始揮起來。」 「感謝上帝讓他們順利到達!」她激動地喃喃自語,兩行熱淚順頰而下,「我的上帝,萬分感謝你!」 那輛卡車晃晃悠悠叮呤哐啷地進了院子。開車的男人戴著一頂系著藍絲帶插著羽毛的草帽。 「嗨!」他大聲叫起來,揮著手,「嗨!這兒,媽媽!尼克說他想你會在這兒,你果然在這兒!哈哈!」他按響了喇叭。和他一起坐在駕駛室裡的有一位50歲左右的男人,一個同樣年齡的女人和一個穿著紅燈芯絨連褲衫的小女孩。小女孩害羞地揮了揮一隻手,另一隻手的拇指緊緊地含在嘴裡。 帶著眼罩的黑髮男孩——尼克沒等車停穩就從卡車的一邊跳了下來。站穩後,他開始慢慢地朝她走來。他神情莊重,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悅。他在臺階上停下,開始環顧四周……院落,房屋,老樹,輪胎做的秋千,最後,定睛看住了她。 「你好,尼克。」她說,「很高興見到你,願上帝保佑你。」 他笑著,淚水卻一個勁地往下落。他拾級而上,抓住了她的手。她把滿是皺紋的臉轉向他,讓他輕輕地吻了一下。卡車停穩後,所有的人都下了車。開車的男人抱著那個穿紅燈芯絨褲,右腿上打著石膏的女孩。女孩的胳膊緊箍著他曬得黝黑的脖子,緊挨著是那位50歲左右的女人,然後是紅頭髮女孩和那個白皮膚略帶鬍子茬的男孩,噢,不應該是個男孩,阿巴蓋爾媽媽想,他該是一個男人了,只是有些虛弱。站在最後的是坐在駕駛室的另一個男人,他正擦著自己的眼鏡片。 尼克急切地看著她,她點了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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