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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他發現自己不敢相信,事情就這麼簡單。喬向他打著手勢,納迪娜說:「他想讓你彈一點別的曲子。你能不能?真是太棒了。我的感覺真是棒極了,棒極了。」

  於是他彈奏了傑夫·米爾道的那支「進入繁華區」和他自己的那支「賽莉的弗雷斯諾憂傷曲」。他彈了「春季之山的災難」和阿瑟·克留達普的那首「不要擔心,媽媽」。他把曲子換為簡單的搖滾曲——「奶牛憂傷曲」「花花公子吉姆」「20分鐘航空搖滾曲」(彈奏這種布基伍基合唱樂時,儘管他的手指變得越來越慢,現在已變得麻木和疼痛,他仍盡其所能地用力彈奏)。最後一支曲子是他一直喜歡的那首「無盡的睡眠」,原唱是喬迪·雷諾。

  「我彈不動了!」他對喬說。喬一動也沒有動,站在那裡靜靜地聽完整支曲子。「我的手指。」他把手指伸出來,顯示琴弦在手指上留下的深印和指甲上的碎屑。

  男孩伸出了雙手。

  拉裡猶豫了一下。他先把吉它掛在了男孩的脖子上。「要多練習才行。」他說。

  然而,接下來他聽到了他一生中最為震驚的聲音。男孩幾乎一個音符也不錯地彈出了「花花公子吉姆」這支曲子,邊彈邊唱——與其說是唱出每個詞,不如說是狂吼出來的,他的舌頭就像粘在了上牙膛一樣。同時,很顯然,他一生中從沒有彈過吉它——他不會在琴弦上用力,讓琴弦發出正確的聲響,和音在變化時也有些模糊和淩亂。他彈出的聲音柔弱和蒼白無力——仿佛彈的是一隻塞滿了棉花的吉它——然而,儘管如此,他把調子模仿得與拉裡剛才彈的曲調幾乎一模一樣。

  在喬彈完的時候,他低下頭,好奇地看著他自己的手指,仿佛在設法弄明白,為什麼用它們彈出的曲子和拉裡所彈的一樣,聲音卻是那麼嘶啞孱弱?

  拉裡聽見自己淡淡地說:「彈弦的力度不夠,就這些。你得彈出老繭——在指尖上長出硬皮才行。左手的肌肉也是如此。」

  當他說話的時候,喬仔細地盯著他,拉裡並不知道孩子真的聽懂了沒有。他轉過來對納迪娜說:「你知道他會彈吉它嗎?」

  「不,我也和你一樣驚奇。他真是一位天才,對不對?」

  拉裡點了點頭。男孩又彈起了「不要擔心,媽媽」這首歌。拉裡在彈奏這支曲子時的每一個細節都被他彈得很不錯。然而,有時琴弦被彈得像木頭一樣砰砰作響,這是因為喬的手指常擋住了琴弦的顫動,使音有些變味。

  「讓我給你示範一下。」拉裡說道,伸手去拿那把吉它。喬立刻用不信任的目光斜了他一下。拉裡猜想,他可能記起了那把被扔在大海裡的刀子。男孩向後退了幾步,緊緊地握著吉它。「好吧,」拉裡說道,「都是你的了。你想學琴的話,就來找我。」

  男孩大叫了一聲,像舉著一件祭品一樣,高舉著那把吉它,沿著海岸跑遠了。

  「他會把琴弄毀,」拉裡說。

  「不,」納迪娜答道,「我想他不會。」

  晚上,拉裡在某一時刻醒了過來,他用肘撐起身體。火堆已熄滅,納迪娜在離火堆約1/4英尺的地方,裹著三層毛毯,模模糊糊地顯出一個女人的身形。隔著火堆,正對著拉裡的是喬。他也蓋著幾層毛毯,腦袋卻露了出來。他的拇指緊緊地塞在嘴巴裡,雙腿蜷縮著,腿中間露出那把吉布森十二弦吉它的形狀。另一支手鬆弛地放在吉它的琴頸上。拉裡著迷似的看著他。他曾奪下那個男孩的刀子,把它扔進了海裡。而男孩又愛上吉它。「好吧,就把吉它給他吧。「儘管吉它也可以被當作鈍器,」拉裡想,「用吉它殺人可要費勁得很。」他又睡著了。

  第二清晨時分,當他醒來時,發現喬正坐在岸邊的石頭上,兩腿夾著那把吉它,雙腳撥弄著浪花,彈著那支「賽莉的弗雷斯諾憂傷曲」。他比昨天彈得更好了。20分鐘後,納迪娜醒來了,熱情地沖著他微笑。拉裡心想,她真是一位可愛的女人。這時他的腦海裡突然閃現出一句歌詞,可能是查克·貝裡的那句:納迪娜,你可真是我甜蜜的寶貝。

  他大聲地說道:「我們是不是該吃早飯了?」

  他把火點了起來,3個人緊緊地圍在火焰旁,驅趕著身上的夜寒。納迪娜煮了一鍋燕麥奶粉粥,他們又喝了一些罐裝的濃茶——一種旅行飲品。喬在吃飯時,還把吉它放在了腿上。拉裡發現自己兩次對著喬微笑。他心想,你怎能不喜歡一個喜愛吉它的人呢?

  他們沿著1號公路向南環行。喬騎著自行車沿著白線徑直向前沖,有時甚至超過他們1英里左右。當他們趕上來的時候,常會發現他沿著路邊一邊騎著車,一邊以非常好笑的方式吃著黑莓——他常常把每一隻黑莓拋向空中,在黑驀落下時,不偏不倚地將黑莓叨在口中。大約過了1個小時之後,他們發現他坐在一個革命戰爭歷史紀念碑上,用吉它彈奏著「花花公子吉姆」。

  快到11點的時候,他們在一個叫奧甘奎特小鎮的界邊發現一隻奇特的路障——3輛明黃色的垃圾車橫著停放在公路上,從一側的路肩一直連到另一側。從其中一輛車的垃圾桶後面,露出一具被烏鴉啄食後的屍體。屍體四肢伸展著,可能是一個男人。前10天的炎熱已經使屍體腐爛,在屍體沒有穿衣服的地方,一團團的蛆在蠕動著。

  納迪娜掉過頭來,問「喬到哪裡去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在前面的一個地方。」

  「希望他沒見到這幅情景,你說他會不會見到?」

  「很可能。」拉裡說道。他一直在奇怪,作為一條主幹線,1號公路自他們離開威爾斯後,就相當荒涼,拋錨停在路邊的車輛才不過十幾輛。現在他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了。他們把這種路擋住了。在小鎮的另一側,可能堆積著幾百輛,甚至可能上千輛汽車。他明白了她對喬的那種擔心。喬不適宜見到這幅場景。

  「他們為什麼要把路堵起來呢?」她問他,「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們肯定是想把小鎮隔離開。我猜想我們在另一頭肯定會發現另一個路障。」

  「還有其他屍體嗎?」

  拉裡把自行車支起來,看了看,說道:「3具。」

  「好了。我不想看見它們。」

  他點了點頭。他們把自行車推過那幾輛汽車,又騎了上去。高速公路又向海邊拐去。溫度也降低了。避暑小別墅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又髒又亂。難道人們就在這些小破房子中度假?還不如直接到哈萊姆區(譯者注:紐約黑人居住區),讓他們的小孩子在那裡的消防水龍頭下沖涼呢。

  「不怎麼漂亮,是不是?」納迪娜問道。四周是一片亂糟糟的海灘娛樂區:煤氣站,賣油炸蛤蜊的小攤,飲料攤,噴塗著豔麗色彩的汽車旅館,小型高爾夫球常

  拉裡被周圍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弄得眼花繚亂、心煩意亂。他的心中,似乎有一個聲音要對這些粗俗的、喧囂的景象叫喊起來。而腦海中的另一部分,又由眼前這個淩亂肮髒的海岸線,想像出許多家庭,全家老少興高采烈地坐在車站大巴上,沿著那條長長的高速公路奔來的情景。他的耳畔,似乎回蕩著那些夏日來度假的人們在沙灘上的嘻笑逗鬧之聲和在這條路上的興奮歡叫之聲。婦女們戴著遮陽帽,穿著緊繃繃的短裙,渾圓的屁股誇張地顯露出來。上大學的小夥子們穿著紅白條相間的橄欖球衫。姑娘們穿著無袖的沙灘衫,腳下踏著平底人字形涼鞋。小孩子們大聲尖叫著,臉上塗抹著冰淇淋。這就是美國人,無論什麼時候,當他們聚集成群時——不管這群人是在滑雪勝地阿斯彭還是沿著緬因州的1號公路舉行他們那枯燥晦澀的夏季儀式——他們總是帶著一股毫不講究的、非常吸引人的鬆散浪漫。而現在,所有這些美國人都不見了。一棵樹的樹枝被雷擊落,砸在了冷飲攤巨大的塑料遮陽傘上。那只傘趴在停車場上,一側斜在地上,像一隻蒼白的錐形小丑帽。小型高爾夫球場的草開始長高。波特蘭城到波特斯摩斯之間的一截高速公路曾是一段70英里的公共露天娛樂場,充滿歡歌笑語。現在,這裡已經人跡稀罕,死氣沉沉,所有的事物都已經停滯了。

  「確實不怎麼漂亮,」他說道,「但它曾屬￿我們。納迪娜,即使我們以前從沒有來過這裡,它也曾屬￿我們。現在卻再也不屬￿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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