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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我不能這樣做,」納迪娜平靜地說,「我瞭解現在這種危險,我知道這種危險可能主要是針對你。他有些忌妒。他害怕你在我眼中,會成為比他重要的人。他可能想方設法……設法除掉你,除非你能和他做朋友,或是至少使他相信你並不打算……」她的話漸漸變低了,下面的話有些含糊不清。「如果我們留下他,無疑是致他於死地。我不會這麼做。許多想殺死更多人的人現在都已經死了。」

  「如果他在一天夜裡切斷我的喉嚨,你就會這樣做了。」

  她埋下了頭。

  拉裡說:「如果昨天晚上你沒跟過來,他可能已把我殺了。是不是這樣?」他的聲音非常輕,只有她能聽清(他不知道正在一旁注視他們的喬是否聽到了他們談論的話題)。

  她柔聲地說道:「事情可能會這樣。」

  拉裡大笑:「聖誕節的幽靈,走還是留?」

  她抬起頭:「我想跟你一起走,拉裡。但我不會扔下喬。你得拿主意。」

  「這件事可真不容易。」

  「這些天的日子本來就不怎麼容易。」

  他想了一會兒。喬坐在公路的路肩上,望著他們。在他們的身後,大海無休無止地拍擊著岩石,擊打海水在陸地上衝擊出的暗壑,隆隆作響。

  「好吧,」他說道,「我想你的心太軟會造成危險的,可是……就這樣。」

  「謝謝你,」納迪娜說道,「我將會對他的行為負責。」

  「如果他真殺死我的話,對我將是最大的解脫。」

  「在我的餘生中我會永遠感到內疚和不安。」納迪娜說道。她突然想到,她那些關於生命神聖的話可能在不久的某一天會必然地、不可避免地變成對她的一種嘲諷。這種念頭猶如一陣寒風,使她渾身一陣哆嗦。「不,」她對自己說,「我不會害死他的。不會這樣。永遠不要這樣。」

  那天晚上,他們在威爾斯公共海灘上柔軟的沙灘上宿了營。拉裡在海藻灘上燃起了篝火。海藻灘上還殘留著以往漲潮時的痕跡。喬坐在另一側,遠離他和納迪娜,往火裡填著小樹枝。偶爾,他會把一根粗大的枝條插進火堆中,直到它像火把一樣燃起來的時候才抽出來,高高地舉起。火把像一支燃著的生日蠟燭。他們起初還能看清他,後來看到的就只是一團移動的火把,隨著他的狂蹦亂跳在風中上下飛舞。海風漸漸起來了,溫度比前幾天都要低。拉裡模模糊糊地記起,就在那次超級流感像一列高速的貨運列車一樣襲擊紐約之前,在他突然發現母親奄奄一息的那天下午,下起了一陣雨。他記起了電閃雷鳴,白色的雨幕狂野地擊打著公寓的情景。他渾身抖了一下,風從篝火中卷起一團火星,盤旋著升到星光點點的夜空中。灰燼升得更高,在空中忽隱忽現,隱約閃爍。他想,現在距秋天雖然還有一段時間,卻已不像在6月的那一天時——在他發現他的媽媽一動不動地躺在地板上,神志不清的那一天——那樣遙遠。他渾身抖了一下。北面遠處的沙灘上,喬的火把在空中時起時伏。這使他感到孤獨和全身的寒意——孤零零的火把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時隱時現。浪濤拍岸,濤聲轟鳴。

  「你要不要彈一曲?」

  她的聲音使他驚得要跳起來,低下頭,看到那只吉它盒正躺在他們身旁的沙灘上。當他們闖進一家大房子尋找晚餐時,發現了這把斜靠在樂器室「斯迪威」鋼琴上的吉它。他往背包裡裝了足夠多的罐頭,以補充他們這些天所吃光的食物。衝動之下,他也把這只吉它盒裝了進去,當時甚至沒有看一看盒子裡裝的是什麼——在這樣豪華的房間發現的,肯定錯不了。自從那次在瑪利布伊的狂歡晚會之後,他就一直沒有再彈過吉它。那已是6個星期之前的事了。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事。

  「好,我彈。」他說著,同時發現心裡真的想彈,不是為了她,而是因為在某些時候,彈琴能使感覺變得好些,使你的神經感到輕鬆舒緩。當你在沙灘上點起一堆篝火的時候,總有人想要彈起吉它。這已經是顛撲不破的真理了。

  「讓我們看一看裡面是什麼。」他說道,打開了盒子。

  他曾預料裡面會是一件很好的東西。打開時,裡面的物品仍使他感到一陣驚喜。這是一把「吉布森」12弦琴,一件非常精美的樂器,很可能是專門定做的。拉裡對吉它的鑒賞力並不很專業,所以他還不敢確定這是一把專門定做的琴。他不知道嵌有回紋雕飾的盒子是真正的含珠之蚌。他只是看到了篝火在琴身上反射出桔紅色的光澤。他讓琴身正對著篝火的焰光,使光澤變得更亮。

  「它很漂亮。」她讚歎道。

  「的確很漂亮。」

  他撥了一下琴弦,很喜歡它的音色。儘管聲音有些發空,調子也不很准,音色卻比六弦琴要飽滿和豐富得多。聲音和諧,毫不尖銳刺耳。這就是鋼弦吉它的優點,你會聽到悅耳的低音。琴弦是「黑鑽石牌」的,鍍著一層漆,略顯浮華,但聲音還是相當樸實醇厚的。當你換和絃時,聲音有些生硬。他微微地笑了,想起了巴裡·格裡格對這些平板吉它琴不屑一顧的神情。他一直把這些琴稱為「昂貴的騙子」。可愛的老巴裡,他還希望等他長大之後成為史蒂夫·米勒一樣的人物呢。

  「你在笑什麼呢?」

  「舊時光。」他說道,感到一陣難過。

  他用耳朵聽了聽音,把音調校準,心中仍在想著巴裡、約翰尼·麥考爾和韋恩·斯圖克這些人。當他正要結束校音時,她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抬起了頭。

  喬站在火堆旁,手中持握著那只火把。火已經滅了。那雙奇異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帶著一股著迷的神情,嘴巴張得大大的。

  他非常安靜,如此安靜必是他在陷入自己心中的遐思。納迪娜說,「音樂有一種魅力……」

  拉裡開始在吉它上彈出一種非常渾放的旋律,那是在他十幾歲的時候,他從艾來克特拉民歌集錦中選出的一首古老的憂傷之曲。他想,可能是由柯納、雷和格洛韋爾最早創作的。當他認為自己找到了準確的旋律時,琴聲開始在沙灘上自由地響起,伴隨著他的歌聲……他的歌聲總是比他的琴聲要棒得多。

  「你看見我從遙遠的地方走來,

  我將把黑夜變成黎明,

  因為我在這裡

  我從故鄉走來,走了很遠,

  當你聽到落在我黑瘦身軀上的巴掌聲時,

  你就會知道我的到來。」

  小男孩現在咧開嘴笑了,這種笑容是當某人發現一件令他快樂的秘密時,所露出的驚喜的笑容。拉裡想,他似乎像一個很長時間內受盡了後背上疥瘡的折磨,卻不能觸及癢處的人。最後,他終於找到了一個確切地知道要在哪裡搔癢的人。他搜索著長久封閉的記憶,尋找著第二段歌詞,終於找到了。

  「我能做一些別人做不到的事情,媽媽

  他們不能找到那些數字,不能在征服者的國土上工作,

  但我可以,因為我離家很遠,

  你知道,當你聽到落在我黑瘦身軀上的鞭子聲,

  就能聽見我的到來。」

  男孩那滿臉興奮的笑容也使他的眼睛熠熠發光,仿佛陷入了某種遐思。拉裡意識到,這種目光很容易使年輕的小姑娘們迷上他。他把手伸向琴馬,用手從上面摸過。琴馬也很不錯。他的手指從吉它上撥出準確的音符:清脆,華麗,略有些豔俗,像展出一堆可能是偷來的、在街頭的紙箱中出賣的舊珠寶。他將琴聲彈得略有些浮華,之後趁著琴聲還沒有雜亂時,他將三指並在一起,迅速地重複原先的E調。最後的一段所有歌詞和曲調他已經記不完整了,它們是關於鐵路軌跡的內容,於是他又重複到第一段的詞曲,然後停祝

  當琴聲靜下來時,納迪娜邊笑邊拍打著她的雙手。喬已將點火把的棍子扔在了一旁,在沙灘上上下下地跳動著,發生快樂的叫聲。拉裡不敢相信男孩的變化,他不得不告誡自己不要過分欣喜。這樣將會有失望的危險。

  音樂有著撫慰那個野蠻小傢伙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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