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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她大聲地笑了起來,更多的是失望。「你是誰?好不容易出現了一個人,卻是一個啞巴?」

  尼克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沖著她歪嘴一笑。

  「嗯,」她說道,從走廊中走了過來。「你的樣子還不算難看。是這樣。」她把一隻手放在尼克的胳膊上,鼓脹的胸脯幾乎要碰著他。他能聞到她身上三種不同香水的味道,以及夾雜著難聞的汗味。

  「我叫朱麗葉。朱麗葉·勞裡。你叫什麼名字?」她咯咯地一樂。「你不會告訴我,對不對?可憐的你!」她靠著他更近了,胸脯貼在他的身上。他開始感到熱乎乎的。天啊,他想,她還是一個孩子呀!

  他掙脫了她的身體,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片,開始寫字。他寫下了一行左右的字,她依在他的肩上,看他在寫什麼。天埃她沒戴胸罩。他確信她已經完全從剛才的驚嚇中恢復過來了。

  「哦,喔。」在他寫的時候她叫了起來,仿佛他是一只能做特別複雜把戲的猴子。尼克低下頭看他的紙片:沒有「讀」她所說的話,但能感覺到她那吐氣時的那股癢酥酥的溫暖。

  「我是尼克·安德羅斯。我又聾又啞。我與一位叫湯姆·科倫的人一起旅行。他有些遲鈍。他不識字也不懂許多我能示意的事情,除了特別簡單的事。我們正在向內布拉斯加前進,因為我想人們可能在那裡。你願意的話,和我們一起走吧。」

  「當然,」她立刻說,之後立刻記起他是一個聾子,於是非常認真地做出每個字的口型。她問道,「你能讀唇語嗎?」

  尼克點了點頭。

  「好,」她說,「只要能見到人我就非常高興,管他是又聾又啞還是傻子呢。這個怪地方,自從電廠爆炸之後,每晚我都不能入睡。」臉上因痛苦而佈滿皺紋,使她看起來不像一個真正的人,更像肥皂劇裡的女主人公。「媽媽和爸爸兩個星期前就死了,你知道。每個人都死了,只有我還活著。我非常孤獨。」她抽泣著撲進尼克的臂膀裡,在他懷裡顫動著,一副強作痛苦令人作嘔的樣子。

  當她從尼克的懷裡抽出頭時,她的眼角是幹的,一閃一閃的。

  「哎,不提這件事了。」她說,「你真是一個聰明的傢伙。」

  尼克直勾勾地盯著她。我才不信她的鬼話呢,他想。

  但這絕對是真實的。她拽著他的腰帶。「來吧,我吃過藥,很安全。」她停了一會兒,「你行嗎?我是說,雖然你不能說話,但不一定你就不能……」

  他伸出他的手,仿佛是伸向她的肩膀,但事實上他發現摸到了她的乳防。這意味著他可能有過的抗拒就到此結束。他只好聽從感覺的安排。他把她放倒在地板上,佔有了她。

  事後,他來到門口,邊系著腰帶,邊向外張望,查看湯姆的動靜。他還在停車場的長椅上無動於衷地呆坐著。朱麗葉擁著他,不經意地擺弄著一個新的香水瓶。

  「就是那個遲鈍的傢伙?」她問。

  尼克點了點頭,並不喜歡這個詞。這個詞似乎非常尖刻。

  她開始談起她自己的身世來,當尼克發現她已經17歲,而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小時,松了口氣。她的媽媽和朋友常常叫她天使費思或就叫她天使,因為她看起來那麼年輕。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她告訴了他許多關於她的事情,尼克感到他已經分不清孰真孰假了……。她可能很早就期待著他這樣的人到來,因為他永遠不能打斷她無休無止的獨白,永遠不會。尼克盯著那張不停翕動的粉紅色嘴唇,他已經盯累了。但只要一挪開眼睛,看看湯姆或是望一望對面成衣店裡沒了玻璃的窗戶,她就會扶正他的臉頰,把視線推回到她的嘴唇上。她希望他能「聽」,把所有的事情一絲不漏地聽進去。最初他有些氣憤,之後就感到厭煩了。他不敢相信,才過去一個小時,他就開始希望當初沒有遇見她,或是她決定不跟他們一起走。

  她對搖滾音樂和大麻著過迷,也喜歡被她稱之為「哥倫比亞短圈」和「炸爹地」的食品。她有過一位男朋友,他極其討厭「規規矩矩」地在當地高中上學,於是在去年4月從瑪麗安斯中學退了學。自此之後,她就一直沒見過他,但每週仍和他通信。她和她的女朋友魯絲·霍寧格和瑪麗·柏斯·克魯茨,從沒有漏過一場在威奇托市舉行的搖滾音樂會。去年9月份她們還想盡辦法搭乘便車到堪薩斯城參加音樂會,一睹了「重金屬魔鬼」的丰采。她自稱與「唐肯」樂隊的貝斯手做過愛,並說那是「她一生中最棒的最刻骨銘心的體驗」;她在母親和父親死後每天24小時一個勁地哭啊哭啊,儘管她的母親「令人噁心地粗魯」,她父親對她離開鎮子加入海軍陸戰隊的男朋友羅尼表示「要踢他的屁股」;她也曾計劃高中畢業後在威奇托市當一名選美明星,或是搭車到好萊塢,在那些捧出一茬又一茬明星的公司裡找份工作。「我對室內裝飾十分在行,瑪麗·柏斯說過她會一直陪著我。」

  這時,她才想起瑪麗·柏斯·克魯茨已經死了,成為選美名星或是為明星們進行室內裝飾的機會已經一去不復返了……這似乎激起了她心中真切的傷痛。但這不是情感的暴風雨,只不過是一小會兒的嚎啕大哭。

  這滔滔不絕的言語剛開始有點枯竭,她就再一次要求跟他「莋愛」(她十分羞澀地說出了這兩個字)。尼克搖了搖頭,她立刻噘起了嘴。「我也許根本就不想與你們一起去,」她說。

  尼克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

  「蠢貨!蠢貨!蠢貨!」她突然尖聲地叫起來。眼睛閃閃發亮,充滿敵意。一會兒,她笑了「我不是說不想去。剛才只是開玩笑。」

  尼克看了看她,臉上毫無表情。她剛才曾惡毒地辱駡過他。他非常討厭她身上的某種東西——一種無休止的不安份。她要是對你生氣,不會大叫或是扇你的臉:她不是這種人。她這種人可能會抓你的臉。他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她可能隱瞞了她的真實年齡。她不是17歲,也不是14歲或是21歲。只要你需要她,你渴望她時,你希望她多大,她就變成多大……她看上去性感,尼克認為性感只是她個性的一部分外現……一種外露症狀。症狀這個詞是用來形容一個病人的。她不就是病人嗎?難道她沒有病態?在某種程度上,他是這樣認為的,他突然害怕起來,擔心她對湯姆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嘿,你的朋友醒了!」朱麗葉叫道。

  尼克環視了四周。是的,湯姆正坐在停車場的長椅上,搔著亂蓬蓬的頭髮,迷迷糊糊地四處張望。尼克突然記起了那瓶派樸多。

  「嘿,」朱麗葉嗲聲嗲氣地叫著,穿過大街,朝湯姆走去,胸部在緊身衫下誘人地彈動著。湯姆大大的眼珠現在瞪得更大了。

  「嘿?」他猶豫地答道,看著尼克,似乎要從他那兒得到證實或是解釋。

  掩飾住不安之後,尼克聳了聳肩,點了點頭。

  「我叫朱麗葉,」她說,「你叫什麼?小帥哥?」

  心事重重、惴惴不安的尼克回到了藥房繼續找湯姆需要的藥。

  「哦,哦,」湯姆搖著頭,向後退了退。「哦,哦,我不要。湯姆·科倫不喜歡藥,天啊,那滋味真難受。」

  尼克拿著盛著派樸多的三角藥瓶,一邊看著湯姆,心裡又沮喪,又厭煩。他轉過來看了看朱麗葉,她的那副樣子引起他的注意。他看到,當她叫湯姆小帥哥時,眼裡閃著捉弄的目光。這種不是興奮的閃現,而是非常非常的失望和鬱悶的流露。這種目光,表明在一個人準備拿別人取樂時,他或她心中根本就沒有幽默逗樂的意圖。

  「對了,湯姆,」她說,「咱不喝它,是毒藥。」

  尼克沖著她瞪了瞪眼。她卻雙手背在後在,沖他咧嘴樂,挑戰似地要跟他比一比湯姆將聽他們之間誰的話。這可能就是她美麗的報復,對他拒絕與她莋愛的報復。

  他回過頭看了看湯姆,一仰頭,喝了滿滿一大口藥水。他感到太陽穴氣得已經鼓脹起來。他把瓶子遞給湯姆。湯姆還是不相信。

  「哦,不,湯姆·科倫決不喝毒藥,」他說。看到湯姆嚇呆了的樣子,尼克越來越生氣。「爸爸說不能喝。爸爸說如果它能殺死糧倉裡的老鼠,它就能殺死湯姆。不要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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