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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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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微笑著,但很快微笑就僵滯在他的嘴唇間。他不知道自己強作的微笑有什麼效果,卻自己也覺得很無聊。他指了指湯姆,又指了指自己,之後一甩手,在空中作了一個快速橫切的手勢。 「不,」湯姆說道,「不只是我們兩人二還有另外一個人。有人從旋風中出來。」 尼克聳了聳肩。 「我們現在就走?好嗎?」 尼克點了點頭。 他們騎著自行車壓著被颶風連根拔起的草,穿過坑坑窪窪的土地,回到了高速公路上。風在羅斯通的西部停留過,切斷了東西走向的283號道路。公路護欄和鋼絲纜繩像鋼琴的弦線一樣被亂七八糟地拋向空中。颶風還繞過馬廄的左側,將前面的矗立著——曾經矗立的房屋,夷為平地。向前再走400碼,颶風穿過野地的痕跡意外地減弱了許多。現在,那朵雲已經開始上升(儘管它尚未平息,但已經減弱了許多),鳥兒正在若無其事地放聲鳴叫。 尼克望著湯姆的襯衫下那健壯的肌肉。湯姆正在舉起他的自行車跨過高速公路邊緣的護欄板和纜繩。「那個傢伙救了我的命,」他想,「我從沒見過龍捲風。如果按照我以前的想法,把這個傢伙留在梅鎮,我現在肯定已經變成一具屍體。 他將自己的自行車舉過破碎的纜繩,拍了拍湯姆的後背,沖他笑著。 我們一定要找到其他的人,尼克想,我們一定要找到其他的人,這樣我就可以向他道謝,並告訴他我的名字。他現在甚至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因為他不識字。 他在那站了一會兒,被這一想法逗樂了。然後他們跨上自行車,上了路。 那天晚上,他們在羅斯通青年商會的少年球隊棒球場的左場地宿下營。夜空晴朗無雲,滿天星星。尼克的睡意很快就來了,一夜無夢。第二天清晨醒來時,他又想,有一個人在身邊是多好的一件事啊,它與一個人孤零零的大不一樣。 這確確實實是內布拉斯加州的波克縣。他肯定與某個人交談過,那個人提起過波克縣,或是他出自波克縣。而他的意識中卻恰恰忘記了它。這裡也有30號公路。但他實在不能相信——至少在這樣一個明朗的一個早晨——他不能相信,他們事實上要找一位坐在玉米地中間、身邊放著一把吉它、嘴裡哼著歌的一位黑人老婦女。他不相信預知或是預見。但似乎重要的是,他們要去一個地方尋找人類。他與法蘭妮·戈德史密斯和斯圖·雷德曼急於聚集在一起的想法一致。在這種想法能夠被實現之前,任何事情都是奇異的和互不相連的。四處佈滿危險。你看不見它們,但你能感覺到。這種想法就和他昨天在地窖裡覺得黑衣人存在的那種感覺有些相似。你感覺到危險四伏,無處不在,房中、高速路的下一個拐彎處,甚至可能在遍佈公路的臥車和卡車裡面。如果危險不在那裡的話,它就在日曆中,藏在兩頁或三頁紙的下面。存在的任何跡象,都似乎在低聲訴說危險的存在。橋斷了。40英里長的壞路。它仿佛在說:「我們對那些從這個地方繼續向前走的人們不負責任。」 產生這種感覺部分原因可能是因鄉村這種空曠和寂寥而使心理受到一種強烈的震驚。只要在紐約,就可能部分地受到保護。這與碩尤是否空無一人毫無關係,至少影響不很大,因為紐約在一系列的事件中是微不足道的。但如果四處遊蕩,危險就仿佛……。他記起小時候他曾看過的迪斯尼電影裡的一個鏡頭。一支鬱金香佔據了整個屏幕。漂亮得令人不禁為之窒息。之後,鏡頭突然以極快的速度拉回,你看到了遍地的鬱金香。它使你洩氣,感到無聊。它造成一種感覺上的壓抑和沉重,仿佛在你的內心世界與外部世界之間有一個斷路器在「噝噝」熔斷,斷開了你的內心與外部世界的交流。這太令人難受了。而這種感覺卻正是這一旅行的真實體驗。碩尤已經人去城空,他能對此處之泰然;但馬克那波、特克薩卡那、斯潘塞維爾也是人走城空;阿德莫爾卻化為灰燼,這簡直令人無法忍受。他沿著81號公路向北走,只見到了鹿。他曾兩次見到可能有人存在的痕跡:一堆可能是兩天前燃著的篝火,一隻被射殺並被掏空洗淨的鹿。但卻不見人的蹤影。這足以令你心情緊張,因為你正在漸漸地察覺這場災難和危險是多麼的巨大!它不僅僅是碩尤或馬克那波城或特克斯卡那城受災;災害襲卷了整個國家。美國像一隻被拋棄的巨大的空錫鐵罐頭盒,只有幾粒被人遺忘的豌豆在底部滾來滾去。而在美國之外,整個世界也可能都如此。想到這裡,尼克心中不禁泛起一陣陣的寒意,他不得不放棄了這種想法。 他彎腰伏在地圖上沉思。如果繼續騎下去的話,他們的隊伍可能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幸運的話,他們可能會在這裡到內布拉斯加的路途上遇上別人(或者說如果他們遇到大群人的話,他們自己可能會被收容。)到內布拉斯加後,他想他們應再到另一個地方。就像一種沒有結果的追尋——他們永遠不會找到夢寐以求的東西,所有美好的希望都可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們可以從東北方向插到堪薩斯城。沿著35號高速公路,他們可能會到81號公路的另一條支線上,而沿著81號公路他們就會到達內布拉斯加州的斯韋德霍爾姆市。那裡是81號公路與內布拉斯加的92號公路的十字交叉口。另一條高速公路——30號公路,與這兩條路都相連,恰好構成直角三角形的一條斜邊。而在那個三角形的某個地方,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地方。 想到這裡,他渾身不由得一陣顫慄。 視線的頂端的一絲動靜,引得他抬起了頭。湯姆坐在那裡,兩隻拳頭揉著眼睛。深深的一個哈欠似乎蓋住了整張臉的下半部分。尼克沖他笑了笑,他也對著尼克咧嘴一笑。 「我們明天會走得更遠嗎?」湯姆問道。尼克點了點頭。「嗯,太好了。我喜歡騎我的自行車。天啊,是的。我真希望我們永遠騎下去!」 尼克把地圖推在一邊,想:天知道會不會這樣?可能真要滿足你的願望呢。 那天早晨,他們向東拐,在離俄克拉荷馬州和堪薩斯城邊境處不遠的一個十字路口吃午餐。這一天是7月7日,天氣並不熱。 停車吃飯前,湯姆注意到一個半截埋在路肩中的水泥墩座上的路標。尼克也看了看它。路標上寫著:您正在離開俄克拉荷馬州的哈泊縣,進入俄克拉何馬州的伍茲縣。 「我能認得它們,」湯姆說。如果尼克能聽到的話,他可能會被湯姆高揚的、細長尖銳的朗誦式的聲調所感染。「您正在離開哈珀縣,進入伍茲縣。」他轉過頭來,對著尼克,「你知道嗎?先生?」 尼克搖了搖頭。 「我一生中從沒有離開過哈珀縣。是的,湯姆·科倫從沒有離開過。但有一次爸爸帶我離開過這裡,把路標指給我看。他說,如果他要是在路標的另一側抓到我的話,就會狠狠地揍我一頓。我特別希望別在伍茲縣被抓到。你認為他會嗎?」 尼克重重地搖了搖頭。 「堪薩斯城在伍茲縣裡面嗎?」 尼克又一次搖了搖頭。 「但我們去其他地方前,正在進入伍茲縣,對不對?」 尼克點了點頭。 湯姆的眼睛閃著光:「這裡就是世界嗎?」 尼克並沒有理解他的話。他皺起了眉頭……鎖起了他的眉毛……聳了聳肩。 「我指的是世界,」湯姆說,「我們正在進入世界,是嗎,先生?」湯姆遲疑著,之後又猶猶豫豫地問道:「伍茲就是『世界』這個詞所指的地方?」 慢慢地,尼克點了點頭。 「好吧,」湯姆說道。他盯著路標看了一會兒,然後擦了擦明亮的大眼睛,滾出了一大滴淚。然後他跳上自行車。「好吧,我們走!」他一聲不吭地騎過縣界,尼克跟在他的後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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