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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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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現在可真的來了!」那個鬼哭狼嚎般嚎叫的人,是一個看上去有六十四五歲的高個男人。拉裡頭次聽見他大呼小叫是在頭天晚上,當時他在喝荷蘭雪利酒消磨時光。夜色中躺在這個寂靜的城市裡,覺得那種鬼哭狼嚎般的聲音,似乎更加響亮,更加陰森。這種精神錯亂的聲音,飄蕩在曼哈頓的大街小巷上空,引起共鳴、迴響直至變形。毫無睡意地躺在大號雙人床裡的拉裡,開始荒謬地相信,那個鬼哭狼嚎的人正在朝他走來,要幫他找出有時頻頻作噩夢的根源。好長一段時間,似乎那個聲音都一直離他越來越近「魔鬼要來了!魔鬼正在路上走著呢!它們已到了近郊了!」而且拉裡又開始相信,他已鎖了三道的套門,會從裡向外破裂開來,那個鬼哭狼嚎者會呆在那裡……他完全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長著一顆狗頭,有兩個又圓又大蒼蠅眼睛和滿嘴馬樣牙齒的巨形怪物…… 不過,這天清晨,拉裡曾在公園裡見過他,那只是一個穿著燈芯絨褲子,腳踏日本草屐,戴著角質鏡框眼鏡的瘋老漢。拉裡曾想同他說說話,但那人卻嚇得跑開了,回頭呼喊著魔鬼隨時都會在街上出現的狂語。他被一道腳脖高的鐵絲柵欄絆倒了,四肢著地趴在自行車道上,嘴裡還滑稽地「哇」了一聲,眼鏡也飛掉了,但卻沒有散架。拉裡向他走過去,但在到跟前之前,那人就一把抓起眼鏡,徑直向林蔭道走去,呼喊著那無盡的警告。這樣一來,拉裡對那人的看法就由極端害怕,變為徹底不感興趣和輕微的煩惱了。 公園裡還有一些人,拉裡同其中幾個交談起來。他們都昏頭昏腦了,話語也不連貫。講話時,也會不停地用手摸你的袖子。他們有許多相同的故事要講。他們的朋友和親戚都死了或是要死了。街上發生過槍擊事件,第5大街上曾發生了一場悲劇,蒂凡尼已不行了,能是真的嗎?誰打算去收拾?誰打算去收集垃圾?他們能走出紐約嗎?他們聽說,軍隊正在保衛一些地方。一個女人嚇壞了,因為老鼠也打算走出地道來接管地球,同時提醒拉裡不要輕易考慮頭一個返回紐約的日子。一個嚼著口香糖的年輕人,坦率地告訴拉裡,他打算去完成一項畢生的抱負。他打算到揚基體育場,沿著外場裸跑,然後在本壘上手淫。「畢生的機會,夥計,」他告訴拉裡說,並眨了眨雙眼,然後就嚼著口香糖漫無目的地走開了。 公園裡的許多人都生了病,但死在那裡的並不多。也許是他們不願成為動物的晚餐吧。當他們感到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時,都會爬到門裡面。拉裡至今只在這天早上遇到過一個死人,且希望只有這一次。他來到橫牆邊的廁所裡,想找一個舒適的位置。他打開門,一個齜牙咧嘴臉上到處都是歡快地蠕動著的蛆的死人,就坐在裡面。他的雙手放在赤裸的大腿上,下陷的雙眼緊盯著拉裡。一股令人作嘔的甜絲絲的味道撲面而來。似乎坐在那裡的這個人,是混亂中留下來給蒼蠅吃的放壞了的夾心糖,一塊兒甜點。拉裡呼地一聲關上門,但已經遲了:他吐光了早上吃的玉米片,然後就幹嘔了起來,直到他害怕會弄破內臟才停止。當他蹣跚著走向動物園時,還在祈求:上帝啊,如果您存在,如果您接受請求,老先生,請不要再讓我看到今天這一幕吧。討厭的事已經夠多了,我再也承受不了啦。實在謝謝您了。 現在,坐在這條長椅上(那個鬼哭狼嚎的人已走遠了,聽不見他的嚎叫了,至少暫時是這樣的),拉裡發現自己在想5年前的那套世界叢書。想起這個事可是件好事,因為現在對他來說,這是身心愉快的最後時光。他的身體條件處於頂點,他的心理得到充分的休息,再也不必去為工作犯愁了。 那事發生在他和魯迪分手之後。他們的分手完全是因一件不值一提的屁事而起。如果能再見到魯迪(但卻永遠也不會了,他的心告訴他,只有歎息了),拉裡打算向他認錯。他會低頭吻魯迪的鞋尖,如果魯迪需要這樣做來使他們和好如初的話。 他們乘坐一輛1968年產的舊「墨丘利」汽車,橫穿國土,來到了奧馬哈。在那裡他們想工作兩周,然後免費搭車往西走一段路程,再工作兩周,再免費搭一段車。他們在西內布拉斯加處於狹長區域內的一家農場裡幹了一段兒時間。一天晚上,拉裡在撲克比賽中輸了60美元。第二天,他不得不向魯迪借錢以渡過難關。一個月後他們來到了洛杉磯,拉裡頭一次在陸地上打工,如果你願意把掙最低工資的洗盤子的活兒叫作工作的話。約三周後的一天夜裡,魯迪把話題扯到了借錢這件事上。他說他遇上了一家非常好的就業公司的一個小夥子,能幫助找到一份永遠不會失業的工作,但介紹費要25塊錢。接著就談到了那場撲克比賽後他借給拉裡的款額。魯迪說,本來他再也不會提出這個問題的,但是…… 拉裡抗議說,他已還了這筆債。兩個人就此較起了真兒。他說,如果魯迪想要25塊錢,那沒問題,但他只希望魯迪不要企圖讓他付雙份的借債。 魯迪說,他從未想要得到「禮物」,他只是想要回自己的錢,他對拉裡·安德伍德的胡說八道也不感興趣。拉裡說,這事讓耶穌基督聽了也會放聲大笑的。我從未想過我需要你的收據,魯迪。看來我錯了。 後來終於升級為一場全面的爭吵,幾乎都要打起來了。最後,魯迪的臉都氣紅了。這就是你,拉裡,他咆哮道。你算完了,你原來是這樣一個人。我一直認為我不會得到教訓的。但我想我終於得到了教訓。滾你的吧,拉裡。 魯迪離開了,拉裡隨他來到這座廉價住房的臺階上,從背包裡抽出錢夾子。在照片後面的兜裡整整齊齊地折疊著3張10元的票子,他用力地扔在魯迪的身後。「走吧,你這個不值錢的小騙子!拿著它!拿起這該死的錢吧!」 魯迪用力撞開了外面那道門,大步跨入了夜色中,頭也不回地向著將決定他悲慘命運的地方走去。拉裡站在臺階頂上,直喘粗氣。過了約1分鐘,他才開始四處尋找那3張10元的鈔票,再次保存了起來。 多年後的今天再來想那件事,他越來越感到魯迪是對的。事實上,他過於自信了。即使他還過魯迪錢,那又怎樣呢?他們兩個人從小學起就成了好朋友。回頭想一下,拉裡總是少個毛兒八分地不夠買星期六午後演出的票;他在去找魯迪的路上總要帶些甘草甜食或兩個棒棒糖,或是借上一個5分硬幣來作學校午餐錢,或是弄上7分錢來作電車費。那麼些年算下來,肯定已借了魯迪足足有50塊錢,也可能100塊錢。當魯迪向他要那25塊錢時,拉裡可能己不記得那段捉襟見肘的日子了。他的心裡已把那25元錢從3張10元的票子中減去了,他對自己說:「只留下5塊錢,就算向他付完賬了我有點兒拿不准,但你一定能。讓我們別再討論這件事了吧。」 自那之後,他在這個城市裡就成了孤單一人。他沒有朋友,甚至也不打算在他工作的恩西諾咖啡館交朋友。事實上,他認為在那裡工作的每個人,從壞脾氣的廚師長到那些嚼口香糖故意扭屁股的服務員,都是一些勢利小人。是的,他確實認為托尼快餐店的每一個人都是勢利小人。但他,拉裡·安德伍德,即將成為一個聖人(您可能會更加相信這一點的)。孤立於這些勢利小人之中,他感到就像一隻挨過打的狗,像一個被放逐到荒島上的人思念家鄉一樣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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