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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別生我的氣,」他低聲說,「不要生氣,好不好?嗯?」

  她掉過臉,拉裡在她眼中看到一種不自然的光芒,也許已經夠自然的了,不過那肯定不是熒光燈反射的光,他又一次聽到口腔保健醫生蓋棺定論般的話:你不是個好人。如果只為了跟她說這些廢話,他又幹嗎自尋煩惱回家來呢……她的態度好壞又有什麼關係。

  「拉裡,」她輕輕地說,「拉裡,拉裡,拉裡。」

  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她不打算再說什麼;他甚至允許自己這樣希望了。

  「你只會說這些話是嗎?『別生我的氣,求求你,媽,不要生氣』?我從收音機裡聽到你唱歌,雖然我不喜歡那首歌,可我還是為你驕傲。人家問我那真的是你的兒子嗎,我說是的,那是拉裡。我跟他們說你一向會唱歌,這不是說謊,對不對?」

  他可憐兮兮地搖著頭,不讓自己開口。

  「我告訴他們,上初中的時候,有一次你拿過多尼·羅伯茨的吉他,只學了半個小時,就彈得比他還棒,雖然他從二年級就開始學習彈奏了。你有天賦,拉裡,從來沒人告訴我這一點,你更是從來不說。我相信你也是知道的,因為只有在這件事情上,我從沒聽你發過牢騷。然後你走了,我有沒有為此責備過你呢?沒有。年輕的小夥子和姑娘們,他們都走了。這是世界的自然規律。有時候它糟透了。可這是必然的。然後你回來了,有人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沒有。你回來是因為,不管你的唱片有沒有轟動,總之你在西海岸碰到了什麼麻煩。」

  「我沒碰到任何麻煩!」他氣呼呼地反駁道。

  「你不用否認,我看得出兆頭。我做你的母親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瞞不過我的,拉裡。麻煩在於,有這麼一樣東西,雖然你一直在到處尋找,可就是不能轉過身來看看。有時候我想,你穿過馬路都會踩到狗屎。上帝會原諒我這麼說的,因為上帝知道是事實。我瘋了嗎?沒有。我失望了嗎?是的。我本來以為你會悔改。可你沒有。你走的時候就已經不是孩子了,可骨子裡還幼稚得很;你回來的時候這一點仍然沒變,變的只是你的髮型。你知道我對你回來的原因是怎麼看的嗎?」

  他看著她,想開口,可是他知道,如果他真的說出口,會使他們兩人都失去理智。「不要哭,媽媽,嗯?」

  「依我看,你是因為沒有別的地方可去才回家的。你想不出還有誰會收留你。我從沒對其他任何人說過你什麼,拉裡,甚至我的親姐姐也不例外,可是既然你逼我說,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對你的看法。你只知道索取,你從來就只知道索齲好像在我懷著你的時候,上帝把你的另一部分給放走了。你不壞,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你父親死後我們不得不住過一些地方,要是你身上有壞的基因,那你早就變壞了,上帝知道。在奎恩斯的時候,那次你在卡斯蒂爾路的樓下大廳裡寫一個下流的詞,我想那就是我見到你做的最壞的事了。你還記得嗎?」

  他記得。她用粉筆把那個詞寫在他的額頭上,讓他繞那條街走了3圈。從此以後,他再也沒在建築物的牆上寫過那個詞或者其他任何詞。

  「最糟糕的是,拉裡,你的用意是好的。有時候我想,如果你變得壞一點,那倒簡直是一種幸事了。是的,你好像知道什麼是錯的,可你不懂怎樣來懲罰錯誤。我也不懂。在你小的時候,我試遍了我所知道的各種辦法,包括把那個詞寫在你的額頭上……從那時候開始,我變得絕望,否則我永遠不會對你做出那麼惡劣的事。你之所以回家來看我,是因為你明白我不能不付出,不是為每個人付出,而是只為你一個人。」

  「我打算搬出去,」他說,他一字一頓地說,說每一個字都像吐出一個幹棉球。「今天下午就搬。」

  話一出口他就醒悟過來,他現在可能連搬家的錢也沒有了,至少在華納把他的下一張版稅支票寄給他,或者是在喂飽洛杉磯那幫最饑餓的獵犬之後,把支票的剩餘部分寄給他之前是這樣。眼下需要現款的開銷就有兩筆三菱停車通道的租金,還有星期五之前必須交付的一筆鉅款,除非他想讓那位友好的高鄰四處找他討債,他不希望會是這樣。他又想起昨晚那場狂歡的開場曾經是多麼純潔,他和巴迪、巴迪的未婚妻,還有巴迪未婚妻的朋友,那位口腔保健醫生,一個來自布隆克斯的好姑娘,拉裡,你會愛上她的,偉大的幽默感。狂歡過後他更是囊中羞澀。不,確切地說,他現在一個子兒的現金也沒有了。想到這裡,他不禁有些恐懼。現在離開母親,他能到什麼地方去呢?去旅館?只要比三流客棧稍好一點的旅館,看門人見到他都會笑掉大牙,告訴他走錯了地方。雖然現在還衣冠楚楚,可那些人會知道,那些狗雜種總會知道,他們能嗅得出空蕩蕩的皮夾子。

  「不要走,」她溫和地挽留道,「希望你不要走,拉裡。我特意買了些吃的,你大概已經看到了。我想今天晚上咱們可以玩玩杜松子牌。」

  「媽,你哪會玩杜松子。」他說,微微笑了笑。

  「得一分贏一便士,我能讓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輸得精光。」

  「也許吧,要是我讓你400分的話。」

  「聽聽這孩子,」她溫和地譏諷道,「要是我讓你400分的話。留下來吧,拉裡。怎麼樣?」

  「好吧,」他說。這一天裡,他頭一次感覺不錯,真的很不錯。一個微弱的聲音在他體內低語:你又在伸手了,屢教不改的拉裡,拿自由作賭注。可是他不願意去聽。不管怎麼樣,這是他的母親,而且是她求他留下的。當然,在求他留下之前,她確實說過一些比較生硬的話,可是求了就是求了,對不對?「讓我告訴你,7月4日的比賽我來買票。我只要從今晚贏你的錢裡面拿出個零頭就行了。」

  「你連個零頭也贏不了,」她親切地說,一邊轉身對著架子,「樓下大廳有男衛生間,幹嗎不去把你額上的血洗掉呢?再從我錢包裡拿出10美元,去看場電影吧。第3大街上還是有幾家好影院的,你只要別去49大街和百老匯附近那些下流地方就行。」

  「我過幾天給你錢,」拉裡說,「我的唱片這星期在排行榜上排第18位。我剛查過報紙。」

  「那太好了。既然你這麼有錢,幹嗎不買一張電影拷貝,還去什麼電影院呢?」

  他的嗓子突然被什麼東西卡祝他清了清喉嚨,可那東西固執地不走。

  「好吧,不要緊,」她說,「我的舌頭就像一匹壞脾氣的馬,一旦開始了,就得一個勁地跑下去,直到筋疲力竭為止。你是知道的。拿15美元吧,拉裡,就算是貸款。我想我總會收回來的,不管用什麼辦法。」

  「你會的,」他說。他走過去,像個小男孩似的拽拽她的衣服邊。她低頭看著他。拉裡踮起腳尖吻吻她的面頰。「我愛你,媽。」

  她似乎吃了一驚,不是因為他的吻,也不是因為他的話或是他說話的語調。

  「呃,這我知道,拉裡,」她說。

  「關於你說的那些話,就是眼下遇到了麻煩的事,我是,有點,不過那不是……」

  她的聲音立刻變得冰冷而嚴厲,竟然有那麼冰冷,他不禁一怔。「這些事我不想聽。」

  「好吧,」他說,「我問你,這附近哪家電影院最好?」

  「盧克特溫,」她回答說,「不過我不知道在演什麼片子。」

  「沒關係。你知道我的觀點嗎?有三樣東西,美國任何地方都能找得到,可是想要最好的,就只能來紐約。」

  「是嗎,紐約時報評論員先生?哪三樣東西呢?」

  「電影,棒球,還有內迪克的熱狗。」

  她笑了。「你不笨,拉裡你從來就不笨。」

  於是他下樓去了衛生間,洗掉額上的血跡,然後回到樓上,又一次吻了他的母親。然後從她的磨損的黑色錢包裡取出15美元。然後去了魯克斯電影院,看了一個名叫弗雷迪·克魯埃迪瘋狂惡鬼的故事。惡鬼把一些少年吸進他們自己夢中的流沙裡,除了主人公,最後所有的人都死了。弗雷迪·克魯埃迪好像也死了,不過也很難說,電影名字還有羅馬數字,不知道還會推出多少個續集。拉裡覺得指尖上帶剃刀的那個人可能還會回來,他卻不知道,後排座位上不斷發出的一個聲音已經宣告一切一切的終結:不會再有電影結局,甚至過不了多久,連電影也不會有了。

  拉裡後排座位上,一個男人在咳嗽。

  第12章

  客廳深處的角落立著一隻老爺鐘。法蘭妮·戈德史密斯就是聽著老爺鐘有節奏的滴嗒聲長大的。它評判著這個房間,這個法蘭妮從來沒有喜歡過的房間,這個甚至會讓她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裡心懷憎恨的房間。

  她最喜歡的房間是父親的工作室,地方不大,連著正房和穀倉,門也是小小的,最多5英尺高,快要被廚房古老的木頭溫室遮住了。單是這扇門就讓人生出無限的遐想:它那麼小,又那麼隱蔽,後面藏著的仿佛是神話故事和幻想的仙境天國。後來她長大了,長高了,過這道小門時也得像父親一樣低頭彎腰。除非萬不得已,她母親決不會踏進工作間半步。這是一道《愛麗斯漫遊奇境記》的門,有段時間,她的「遊戲」——一個連父親都不肯告訴的秘密——就是想像某一天她打開這扇門時,發現彼得·戈德史密斯的工作室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然後會另外找到一條從奇境通向霍比頓的地下道,一條雖然低矮卻很舒適的隧道,圓拱形側壁和頂棚都是泥土堆成的,堅硬的樹根在頂篷上縱橫交錯,碰上哪一塊,都會給你的腦袋留下記號。隧道裡聞不到潮濕的泥土和空氣,也沒有齷齪的蟲子和蚯蚓,而是彌漫著一種樟樹的芬芳和烤蘋果餅的香味,這股香氣會把你帶到前面的食品室,在那裡,比爾博·巴金斯先生正在為自己舉行101歲的生日晚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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