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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9

  那天下午,黑爾上尉給他們帶來了關於安娜·史蒂文森的驚人消息:由於她不喜歡任何人未經允許進入她的辦公室,他們直到那天早上才發現了她的屍體。

  羅西和比爾半晌說不出話來。羅西自言自語地說:「安娜,多好的人……」

  又是星期天,羅西採納了羅絲·麥德那條建議,他們一起向林蔭道上的20世紀髮廊走去。美髮師明白了羅西的意圖,仍簡短地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你現在的髮式看起來很美!」她說。

  「是的,的確如此。」羅西回答了她,「但是我有點兒不喜歡。」

  美髮師做了她該做的事情,她以為會聽到比爾表示吃驚並且反對,她的期望落空了。

  「你的頭髮短了一些,但是看起來很像你第一次來我商店時的樣子,」他說,「我覺得這種髮型更好一些。」

  她擁抱了他。「好極了。」

  「晚餐想去中國餐館嗎?」

  「只要你答應再回到我這裡來。」

  「我答應你所有的要求。」

  10

  星期一的大字標題:流氓警察在威斯康星州被發現

  星期二的大字標題:警察對兇手丹尼爾斯警官保持緘默

  星期三的大字標題:安娜·史蒂文森被火葬;2000人舉行默哀遊行以示紀念

  星期四的大字標題:據知情者猜測,丹尼爾斯可能死於自殺

  星期五,諾曼的消息從頭版頭條轉到了報紙第二版。

  到了下一個星期五,諾曼從媒體報道中消失了。

  11

  7月4日獨立日剛過去沒幾天,拉比·利弗茨讓羅西開始為簡·史密利的作品(千畝地產)錄製有聲小說。這是一部關於依阿華州家庭農場的故事。羅西上高中時曾經在學生話劇團當過三年的服裝設計師,儘管她一次也沒有登上過聚光燈通明的舞臺,但是如果面對面遇到了,她仍然能夠認得出莎士比亞劇中的瘋狂王子。史密利把李爾王演得顛三倒四,不過瘋子畢竟是瘋子。

  他使她想起了令人恐懼的諾曼。當她結束了這本書時,羅達告訴她說:「這是至今為止你做得最好的一本書,也是我所聽到過的最好的之一。」羅西回到自己的房間,看著那幅沒有鏡框的油畫,自從諾曼那天夜晚……哦,消失之後,它就一直放在壁櫃裡。這是羅西自那晚之後第一次看見它。

  她看見的東西並沒有令她過於吃驚。畫面上又變成了陽光燦爛的日子。山腳下面還是老樣子,長滿鬱鬱蔥蔥的灌木叢和雜草。山下的神廟也沒有變化(或者基本沒有變化,羅西感覺到神廟那種傾斜得有些古怪的透視圖已經變得正常了),那個女人仍然不在畫面上。羅西感到杜卡絲帶那個瘋女人最後去看一眼她的孩子……羅絲·麥德很可能獨自一人去了一個她這種人該去的地方。

  她帶著油畫,站在通向焚化爐的大堂裡,像以前那樣小心翼翼地拿著油畫的一角,好像害怕自己一不留神滑入那另外一個世界。說句實話,她真的擔心會發生這種事情。

  羅西在焚化爐的煙囪旁又停了下來。她目不轉睛地向油畫送上最後一眼,它曾經靠在租賃商店裡一隻落滿灰塵的畫架上,用只屬￿羅絲·麥德本人的那種迫切的、命令般的聲音召喚過她。她對著焚化爐的滑道舉起了油畫,然後猶豫了片刻,她的眼睛看到了以前沒有看到的東西:在距離小山不遠的一個長滿青草的地方,她看見了兩樣東西。她用手輕輕沿著這兩樣東西滑動,皺著眉頭,努力猜想它們可能是什麼。她終於想起來了。那個粘乎乎的三葉草似的粉色斑點是她的毛衣,它旁邊那個黑色的斑點是比爾為她租來的夾克衫,準備沿27號公路騎車外出時穿的。她一點也不在乎那件毛衣,那只是一件便宜的奧倫製品,可是她為那件夾克衫感到遺憾。雖然不太新了,但還可以穿很多年。此外,她希望歸還別人的東西。

  她甚至只用過一次諾曼的信用卡。就那一次。

  她看了看油畫,然後歎了一口氣。再保留它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她很快就要離開安娜為她找的那個小房間了。她無意留下任何一樣過去的東西,她猜想有些東西會像子彈碎片殘留在大腦中一樣留在記憶裡。可是——

  記住那棵樹,羅西,一個聲音在說,這一次聽起來很像是安娜的聲音——當她需要幫助而沒有任何人可以向她提供的時候,是安娜幫助了她,她但卻不能依照自己的願望前往哀悼……儘管她為可愛的波爾眼淚流成了河(她的那雙美麗的藍眼睛永遠夠得上「有趣的人」),她仍然感到難過。她嘴唇顫抖,鼻子刺痛。

  「安娜,我很難過,」她說。

  沒有關係。那個聲音乾巴巴的,還有一點傲慢。我不是你發明的,諾曼也不是你製造出來的,你用不著為我們兩個人承擔責任。當鋪天蓋地的暴風驟雨恐嚇說要將你吞沒的時候,你必須牢記住你叫羅西·麥克蘭登,而且你必須記住——

  「不,我不會,」她說,就像合上了一本書似地把油畫對折了起來。用來固定油畫用的舊木條折斷了,畫布本身並沒有破,油畫暗淡無光,顯得毫無生氣。「不,我不會的,我不會記住任何事情的,如果我不想記住,我就絕不會記住。」

  那些忘記過去的人——

  「媽的!該死的過去!」羅西大聲地喊了起來。

  我要報答你。一個聲音回答了她。它在悄悄地說,它帶著哄騙和警告的語氣對她說。

  「我不聽。」羅西說。她把焚化爐的風門打開,隨著噴出的一股熱浪,聞到了煙灰味兒,「我不想見我沒有聽見,該結束了。」

  她將折疊起來的油畫塞進了風門板,就像給地獄裡的什麼人寄去了一封信,隨後用腳尖站起來,注視著它向爐底的熊熊大火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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