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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他轉身回到門廊,順手關上門廳的大門。他想,門是他撬開的,撬鎖對他來說並非難事,但心裡總有一種煩惱,如果她有可能單獨回來,為什麼他還要費力去殺別人呢?目前他怎麼能確定她不是已經回來了呢?

  第二個問題很簡單,公牛已經告訴他說她不在,他相信這話。至於第一個問題,她或許不是獨自一個人。格特可能和她在一起,或者,公牛好像說過關于她的男朋友的事,諾曼很難相信公牛的話,但它曾經說過「她喜歡他吻她的方式」。這個蠢貨,她根本不敢……不過,謹慎一些並沒有壞處。

  他走下臺階,打算回到警車裡,溜到後座上等待她的出現。就在這時,他的思維出現了最後一次旋轉,這一次是旋轉而不是跳躍,像球賽開始前裁判用來給兩隊猜發球用的硬幣一樣地旋轉。當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他正在用力關上公寓走廊的大門,在黑暗中沖進房間裡,用手緊緊地掐住羅西男朋友的脖子。他不知怎麼知道這男人就是羅西的男朋友,而不是護送她回家的便衣警察,但這無關緊要。他確實知道,這就足夠了。他的整個身心都因為憤怒而顫抖起來。他看見這男人進門之前吻羅西了嗎?他吻著她的時候,是否不僅摟著她,還順手摸了她的屁股?他想不起來,他不願意想,也沒有這個必要。

  「我跟你說過,」儘管怒火中燒,公牛的聲音仍然十分清晰,「我跟你說過的,對不對?這就是她的朋友們教她的,真棒!簡直是妙極了!」

  「我要殺了你,雜種,」他恨恨地對羅西的男朋友那張模糊的面孔說道,把他逼到門廊的牆上,「雜種,如果上帝允許的話,我會讓你死兩遍!」

  他那雙掐住比爾·史丹納脖子的手開始用力。

  11

  「諾曼!」黑暗中羅西尖叫著,「諾曼,放開他!」

  在羅西取鑰匙開門時比爾一直輕輕地扶著她的胳膊。突然他的手離開了她,黑暗中她聽見有人重重地跌倒,緊接著聽到了重物撞到牆上的碰撞聲。

  「我要殺了你,雜種,如果上帝允許的話——」

  「我會讓你死兩遍。」他還沒說完,她在心裡已經替他說了,這是諾曼最喜歡的口頭禪,當電視裡的裁判對他所喜歡的隊員不利時,或者堵車時有人超車,他總是這樣說。她聽見了噎住的咋咋聲。諾曼強有力的大手正在奪走比爾的生命,那是比爾在垂死掙扎時發出的聲音。

  羅西不像以往那樣為諾曼的暴行而恐懼,她在黑爾的汽車裡和警察局中體驗到的那種怒火又在心中熊熊燃燒起來,這一次幾乎將她吞沒。「放了他,諾曼,把你那該死的手拿開!」

  「閉嘴,你這婊子!」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她從諾曼的語氣中聽到了驚訝和憤恨。他們結婚多年來,她還從來沒有以這種命令的口吻跟他說過話。

  就在距離比爾用手扶她的地方靠上面一點兒,她感覺到一個發燙的物體——是臂環,那個穿玫瑰紅短裙的女人送給她的一隻金色臂環。羅西的心裡仿佛聽到她在對自己怒吼,別再像只愚蠢而可憐的小羊那樣咩咩叫了!

  「住手,我警告你!」她一邊對諾曼大喊,一邊向那種被噎住的咋咋聲走去。她緊咬著嘴唇,像盲人一樣向前伸出雙手。

  你不能掐死他,她想,我決不能容忍,你早該滾蛋了,諾曼,快滾開,趁你還有機會,趕快離開我們。

  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從黑暗中傳來軟弱無力的踢牆聲,她可以想像出諾曼正猙獰地咧著嘴笑著,並掐著比爾的脖子,把他往牆上撞,刹那間她的身體好像變成了一隻裝滿慘淡的可燃液體的玻璃器皿。

  「你這狗屎,沒聽見我的話嗎?我命令你,把他放下來!」

  她伸出像鷹爪般強健有力的左手,臂環仿佛在燃燒,她隔著比爾替她租來的那件夾克和襯衫似乎看到了藍色的火苗,但她手臂上並沒有灼熱的感覺,只有令人畏懼的振奮。她抓住那個向她施暴長達14年的男人的肩膀向後猛拉,力氣大得令她震驚,然後隔著他的防雨布外套使勁扭他的胳膊,在黑暗中把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她聽見他摔倒時跌跌撞撞的聲音,然後砰的一聲,是玻璃摔碎的聲音,牆上的卡爾·克裡茲或是什麼人的畫像掉到了地上。

  她聽到比爾連喘帶咳的聲音。她張開手指,摸到了比爾的肩膀,便把雙手搭了上去。他彎著腰,每吸進一口氣,都馬上劇烈地咳嗽出來。羅西並不感到奇怪,她知道諾曼有多強壯。

  她擔心自己的左手會傷到比爾,便用右手摸索著托起了他的左臂。她能感覺到左手凝聚著某種令人震撼的力量,她非常喜歡這種感覺。

  「比爾,來吧,跟我走。」她低語著。

  她必須幫他上樓,她不知道為什麼不可以這樣做,毫不懷疑地認為事情本來就應該這樣。但他站在原地,對著自己的雙手不停地咳嗽,發出令人難以忍受的聲音。

  「快點兒,真該死。」她急促地低語道,她本想說:「快點兒,你這該死的。」她知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誰,即使在如此絕望的環境下她心裡也一清二楚。

  他終於開始移動了,這在目前意味著一切。羅西像導盲犬般自信地帶領他穿過了門廊,儘管他一直在咳嗽,但他畢竟能走動了。

  「站住!」從黑暗的角落裡傳來諾曼的聲音,儘管他用了警官的口氣,但是聲音裡充滿了絕望,「站住,否則我開槍了!」

  羅西想:不,你不會開槍的,這會掃你的興,但他的確開槍了,是那位死去的警察的點45口徑手槍,子彈斜著射入天花板,在門廊封閉的狹窄空間裡顯得格外刺耳。空氣中的火藥味嗆得人想流眼淚。子彈明亮的軌跡消失後,她眼前留下了一串光斑。她想,他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看一看周圍的佈局,弄清她和比爾處在什麼位置。實際上他們就在樓梯底下。

  比爾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整個靠在她身上,將她擠到了樓梯一側的牆壁上。她掙扎著想使自己站穩些,這時她聽到了諾曼匆匆的腳步聲,他正向他們走來。

  12

  她抱著比爾走上了兩級臺階,他步履蹣跚地想幫她,也確實幫上了一點兒忙。當羅西上了兩層臺階後,用左手放倒了衣帽架當做路障。諾曼撞到衣架上,嘴裡在咒駡著。比爾絆了一下,但沒有倒下,她鬆開了手,她能感覺到他又彎下腰喘息起來,想讓自己呼吸得順暢一些。

  「堅持住,」她說,「再堅持一會兒。」

  她邁上兩級臺階繞到了他的另一側,這樣可以用左手扶住他。她用胳膊摟住比爾的腰,這樣走起來就容易多了。她拖著他上樓梯,呼吸急促,身體向右邊傾斜,就像一個拖著重物、竭力保持平衡的人儘量不使自己顯得氣喘吁吁、膝蓋打彎一樣。如果必要,她覺得自己能把比爾一直拖上樓。比爾的腳不時踩一下樓梯,想幫她一把,但他的腳尖頂多掠過臺階上的地毯。當羅西數到第十層,也就是一半時,他已經能幫更多忙了。樓下不遠的地方有什麼東西被壓垮的聲音,那是衣帽架被諾曼約二百二十磅的體重壓碎了。她又聽見了他上樓的聲音,但不是腳步,而是用手和膝蓋爬樓梯的聲音。

  「你別想鬥過我,羅西。」他喘著粗氣說。她不知道他現在有多遠,儘管那個衣帽架把他拖住了一會兒,但他不像羅西,還拖著一個受傷的。神志不清的男人。「站在那兒別跑了,我只想和你談一談——」

  「滾開!」第十六級,第十七級,第十八級臺階,這裡所有的燈都是黑的,一扇窗戶也沒有,黑洞洞的像只礦井。她晃了一下,伸出去尋找第十九級臺階的腳踩空了,原來前面是平地。顯然只有十八級臺階,而不是二十級。這太棒了,她們比諾曼先上樓,儘管費了不少力氣,但是成功了。

  「滾開,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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