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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10

  諾曼的思維變成了一片空白。他脫光上衣,在姐妹之家廚房的水槽邊清洗著臉上和胸前的鮮血。他抬頭從掛竿上取下毛巾,這時落日的餘暉發出橘黃色的光芒,照射著他的眼睛。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走到了外面。沒過多久天色完全暗了下來。他又把那頂白色的球帽戴在頭上,身穿一件英國防霧外套。天知道他從哪兒弄來這件外套,不過倒很合時宜,因為很快濃霧就會籠罩整個城市。他用手摩擦這件昂貴外套的防雨布面,很喜歡這種質感,這是件做工精細的衣服。他試著回憶自己是怎麼搞到它的,但實在想不起來。是不是又殺了什麼人?某個鄰居或者朋友?有可能。一個人在度假時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他打量著春藤街。在霧氣籠罩的街頭,一輛被人們稱為「查裡——戴維」的警車正停在他的活動範圍內,離兩條大街的交叉路口很近。他把手伸進外套的左兜——真是件好衣服,有些人對服裝的確很有品味——他的手觸到某種橡膠似的有彈性的東西,他愉快地微笑著,仿佛在同一位老友握手,「萬歲,公牛,」他低聲道,「你好。」他又摸了摸另一邊的衣兜,並不想發現什麼,僅僅是為了確定他所需要的東西就在兜裡。

  他用中指的指尖輕輕地觸了觸它,很快縮回手指,最後小心翼翼地把它掏出來。這是一把不銹鋼刀,是從安娜的辦公桌上拿來的。

  她尖叫得很凶,他回憶著,手裡握著刀子冷冷地發出笑聲。刀刃在路燈映照下寒光閃閃。是的,她恐懼得放聲大叫……但不消一會兒,她就徹底解脫了。

  但是現在,還有一個難題必須解決:警車裡有兩個穿警眼的人,他們都全副武裝,而他只有一把不銹鋼刀,他必須盡可能毫無聲息地幹掉他們。這真是個難題,直到現在他還一點主意都沒有。

  「諾曼。」一個耳語般的聲音從右兜傳來。

  他從兜裡掏出面具,它那空洞的眼睛注視著他,似乎面帶冷笑。

  「什麼?」他心懷鬼胎地低聲說道。

  「假裝心臟病發作。」公牛先生仍然用耳語的聲音說。他開始照著它說的做,步履蹣跚地走向停在路邊的巡邏警車,並越走越慢。他低著頭用餘光警惕地注視著警車。車裡的人即使再遲鈍也應該已經看見他了,因為整條街上他是惟一活動的物體。他希望他們能看見這個低著頭一步步往前蹭的男人,他們會認為他是個喝得醉醺醺的酒鬼或者突然犯病的病人。

  他把右手伸進衣服裡,揉了揉胸口,他可以感覺到手裡那把刀的鋒利刀刃,因為它已經將他的襯衫劃破了一個小口。他跌跌撞撞地走向目標,然後停下來站在原地,低著頭,儘量不讓身體晃動。這樣一來,他們就不會認為他是從酒吧出來的醉漢,歪歪斜斜地滿街尋找回家的路;他現在看上去更像是一位遇到了其他麻煩的人。他希望他們迎著他走來;除非萬不得已,他只好向他們走過去,儘管這樣做很容易被他們識破。

  他又走了三步,不是向警車而是向離他最近的門廊走去。他緊緊抓著又濕又冷的鐵欄杆,耷拉著腦袋,使自己看起來像一個心臟病突發的病人,而不是衣服裡藏著致命武器的危險分子。

  就在他已經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犯了個嚴重錯誤的時候,警車的車門開了,傳來兩個人迅速向他跑來的聲音。這聲音真令人高興。他冒險睜開眼偷偷地打量了一下,看看這兩個警察之間相距多遠。如果兩人前後拉開了,形勢對他來說就非常不利,甚至會有危險,因為在這種情形下,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有可能跑回巡邏車請求援助。

  好在他們是典型的查理——戴維組合,老手在左,新手在右。諾曼覺得那個新手很面熟,好像在電視上見過。他們兩人靠得很近,幾乎是肩並著肩,真是太好了。

  「先生,」左邊那個年長者問道,「要幫忙嗎?」

  「痛得不得了。」諾曼喘息著說。

  「怎麼個痛法?」年長者繼續問,關鍵時刻已經來臨,幾乎到了危險的邊緣。年長的警察本可以叫他的搭檔返回車裡用無線電臺聯繫救援,那他就完了。而現在他們距離諾曼還有些距離,還不到下手的時候。

  自從開始實施這個冒險行動以後,諾曼覺得只有在這一刻他才更像他自己:冷靜、清醒、洞察一切。從路邊鐵欄杆上凝結的露水,到排水溝旁深灰色的鴿子毛、以及一隻裝過土豆條的皺巴巴的紙袋。他甚至可以聽出警察平緩而輕微的呼吸聲。

  「在這兒,」諾曼喘息著,他用右手伸進衣服裡面,緊緊貼著胸部,不銹鋼刀的刀鋒劃破了他的襯衣和皮膚,他一點兒也沒有感覺到疼,「我的胸口感到有些刺痛。」

  「最好讓我去叫一輛救護車來。」年輕的警察說。諾曼突然想起來,原來這個年輕的警察很像傑瑞·馬薩斯,那位在電視連續劇《留給比沃》中扮演比沃的演員。在二頻道重播這部片子時,他幾乎每集都看了,有的還看了五六遍。

  可是年長的警察看上去並不像比沃的哥哥沃利,他想。

  「等一下。」年長的警察說著,向他走來,「讓我來看一下,我原來在軍隊裡當過醫生。」

  「外套……鈕扣……」諾曼說著,並用眼角的餘光監視著「比沃」的舉動。

  老警察又向前走了兩步,正好走到諾曼面前,「比沃」也跟來了。老警察開始解開諾曼風衣上的扣子,第一顆、第二顆,當他解到第三顆的時候,諾曼突然抽出小刀刺向他的喉嚨,鮮血當即便噴了出來,濺到制服上,在昏暗的霧色中看上去就像牛排上的澆汁。

  要解決「比沃」並不難,他由於驚恐而呆呆地站著,與此何時,他的搭檔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無力地向空中揮手,想拔出刺入喉嚨的刀子,就像在無可奈何地驅趕著吸附在身上的水蛭。

  「比沃」在震驚中仿佛沒有意識到諾曼對已經倒在地上的搭檔幹了些什麼,這並不使諾曼感到奇怪,他以前也見過類似的情況。這個警察驚愕得像個十歲的孩子,而根本不像老練的比沃,他把自己變成了活靶子。

  「艾爾出事了!」「比沃」說著。諾曼太瞭解這類剛入警察行的年輕人了,他以為自己在大喊,但其實他只不過是在小聲地咕噥著。「艾爾出事了!」

  「是的。」諾曼隨即就是一拳,向年輕警察的下巴打去。如果對手厲害,這一招可能會給他帶來危險。幸虧「比沃」不難對付。接二連三的重擊將年輕的警察逼到了諾曼半分鐘前還抓過的欄杆上。「比沃」並沒有像諾曼所希望的那樣很快斷氣,但他的眼睛已經暗淡無光,應該沒什麼問題了。他的帽子掉在地上,露出剪得短短的頭髮。諾曼抓住他的頭髮,用膝蓋猛擊他的頭部,聽上去就像是用榔頭在重重敲擊一袋瓷器。

  「比沃」像根木頭似地倒在地上。諾曼向周圍看了看,想找到他的搭檔,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的搭檔不見了。

  諾曼用眼睛到處搜索,發現他正沿著街道慢慢地走,雙手平舉在胸前,像恐怖電影中的僵屍那樣。諾曼一動不動地觀察著,看看這出「喜劇」還有沒有其他觀眾。從公園裡傳出孩子們喧鬧的聲音,他們在濃霧中玩捉傻瓜的遊戲,跟這裡發生的一切毫無關係。迄今為止幸運之星一直在高照著他,再過四十五秒,頂多一分鐘,他就可以安安穩穩地坐在家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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