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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3

  當那個性感的婊子瑪莉連·麥考爾開始唱歌時,諾曼的思緒又向上飛起,漸漸離開了他的心智。當他又到自己的頭腦裡時,他正在悠閒地開著「加速度」進入另一個停車場。他並不確切地知道自己在哪兒,他猜想可能是離白石旅館半個街區遠的地下停車場,他曾經在這裡停泊過「加速度」。當他彎下腰熄火時,順便看了一眼汽油表,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指針一直指向F的位置。經過最後一個街區時他一定是停下車來加過了汽油。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因為汽油並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東西,他自言自語地說。

  他又彎下身子,打算在後視鏡裡看看自己的模樣。這時才想起後視鏡已經掉進車箱的地板上。他撿起來,仔細地打量著自己。臉擦傷了,好幾處地方都腫脹起來;顯然他曾經搏鬥過,但血跡已經看不見了。在一個加油站的休息室裡,當自動油泵緩緩地給「加速度」加油的時候,他就已經把那些血塊擦乾淨了。現在上街已經不成問題——只要不再遇到更加不幸的事件。

  熄火時,他想知道大概幾點了,然而無法判斷,他沒有戴表,這輛垃圾「加速度」上沒有表,而他正在地下停車場裡。這要緊嗎?會不會——

  「不會,」一個熟悉的聲音輕輕地說,「沒有關係,時間已經整個打亂了。」

  他往四面看了看。橡膠面具在車後座的地板上盯著他:空洞的眼睛,焦慮地皺起眉頭的笑臉,可笑的裝飾著花環的犄角。他頓時感覺到自己需要它。它很愚蠢,他討厭犄角上的花環,討厭它單調乏味而毫無生氣的笑容,甚至……但它可能會帶來好運。當然,面具並沒有真正說話,所有這些只是他腦子裡的念頭。但如果沒有這個面具的話,他絕不可能逃出艾丁格碼頭,這是確定無疑的。

  好吧,他想,為公牛先生歡呼吧。他彎腰撿起面具。

  從時間上看好像並沒有過去多久,他猛撲過去,用手臂緊緊抱住金髮女孩兒的腰部,使勁兒地壓住她,使她叫不出聲來。金髮女孩兒剛剛推著手推車從一個寫著「客房部」的房間裡走了出來。他大概在外面等了她好一會兒了。但現在這已經不重要,因為他們就要回到客房部去,就只有他們三人:波爾,她的新朋友諾曼和偉大的公牛先生。

  金髮女孩兒猛踢他的小腿,然而她腳上穿著一雙旅遊鞋,諾曼幾乎感覺不到她在踢他。他放手鬆開了她的腰,迅速走進房間,並從裡面鎖上了門。他很快掃視了一下四周,確信這裡除了他們兩人之外沒有別人。星期六下午,週末已經過去了一半,這裡本來應該是……房間長而狹窄,房間的另一頭立著一小排衣櫃。空氣中彌漫著美妙的氣味——是那種乾淨的、剛剛熨燙過的亞麻布發出的清香。諾曼想起他還是個孩子時,每逢家裡洗衣眼的日子就有這種香味兒。

  簡陋的小床上擺著一大摞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床單。洗衣簍裡裝滿了鬆軟的浴巾。枕套堆在架子上。一堆床罩靠牆堆放著。諾曼將波爾一把推進被罩堆裡。波爾的工作服短裙翻到大腿上,諾曼毫無興趣地看著。他的性衝動在假期裡就已經消失了,或許永遠進入了「退休」狀態,而這樣也許會更好些。他的寶貝兒在過去的年月裡已經給他帶來夠多的麻煩了。這個來自地獄的東西,一個人在一生中有十二年都不曾注意過它,然而在接下來的五十年甚至六十年裡,它會像某個瘋狂的塔斯馬尼亞禿頭惡魔一樣迫使你圍著它轉。

  「不許叫,」他說,「不許叫,波爾,否則我就殺了你。」這個威脅對她不起任何作用,至少現在如此,但她並不知道。

  波爾深深地吸了口氣,又無聲地吐了出來。諾曼稍許放鬆了一些。

  「請別傷害我。」她說。

  「我不想傷害你,」他溫和地說,「我當然不會。」什麼東西拍打著他的後褲兜,他伸手摸了一下,摸到了橡膠,是那個面具,他並不吃驚。「波爾,只需要你告訴我一些我想知道的事,然後我們就各走各的。」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他只是用聳聳肩膀回答了她,這使人想起了審訊室。這動作說明他知道許多事,這只是他的工作。

  她坐在那堆倒下的深栗色床罩上,她的裙子已經滑下來遮住了膝蓋。這床罩與十九層他床上的那條很像。她的眼睛裡有一種特別的藍色,一滴淚珠在左眼瞼上顫抖著,終於從臉頰上滑落下來,留下了一條睫毛膏的痕跡。

  「你要強姦我嗎?」她問。她用那雙很特別的、孩子般的藍眼睛看著他(波爾,你想用這樣的眼睛來勾引男人嗎),但是這雙眼睛裡並沒有他想看到的東西:那種在審訊室裡看到的眼光。你用了一個整天和半個晚上的時間,用各種問題折磨一個傢伙,直到他徹底崩潰時,從他的眼睛裡流露出的就是那種恭順的、懇求的目光,那目光告訴你,他將說出一切,只求你放了他。而在波爾的眼睛裡他並沒有看到這些。

  現在還沒有。

  「波爾——」

  「請別強姦我,請你千萬不要,如果你非幹不可,請戴上避孕套。我害怕傳染上艾滋病。」

  他呆呆地看著她,突然失聲大笑起來。他笑得胃都疼起來了,胸隔膜更是疼得厲害,臉上的傷口尤其疼痛難忍,但他就是停不下來。他告訴自己不要再笑了,某個旅館服務員甚至老闆可能會從這裡經過,聽到笑聲就會進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然而沒有用,他仍然停不下來,最後終於在傷口上引起了一陣劇痛。

  金髮姑娘起初吃驚地看著他,然後她自己也試探性地笑了笑,她充滿希望地笑著。

  諾曼最後設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他的眼裡充盈著淚水。當他能夠不再笑而使說出的話顯得真誠時,他才說道:「我並不打算強姦你,波爾。」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她又一次問道。這一次她的聲音比原先有力了一些。

  他把面具掏出來,把手伸進去,就像愚弄坐在凱瑞車裡的會計師那樣操縱著面具。「波爾——波爾——法那——佛——費摩——米克——尼克。」他前後左右搖晃著面具,讓它唱歌。他並沒有任何理由要喜歡這該死的東西,但事實上他確實有點喜歡它。

  「我也有點喜歡你,」公牛費迪南德說著,用它那空洞的眼睛看著諾曼,然後轉向波爾,隨著諾曼活動著它的嘴唇說:「你有問題嗎?」

  「不,不,不。」她說。她的目光裡仍然沒有出現諾曼所期待的眼神,不過情況有了好轉,她開始怕他——怕他們,這一點是肯定的。

  諾曼蹲下來,兩隻手搖擺著垂在大腿兩側,費迪南德的橡皮犄角指向了地面。他真誠地看著她:「你希望看到我走出這所房間,並走出你的生活,是嗎,波爾?」

  她有力地點點頭,頭髮在肩頭拍打著。

  「好吧,我也這麼想,那對我也有好處。只要你告訴我一件事,我就會像一股冷風一樣吹走,這很容易。」他向她靠了靠,費迪南德的犄角碰到了地上。「我想知道的是羅絲在哪裡。羅絲·丹尼爾斯,她住在哪兒?」

  「哦,我的上帝。」波爾面頰上原來的那兩塊腮紅消失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就要從眼眶中摔出來,「哦,上帝,原來是你,你是諾曼。」

  他大吃一驚,而且十分惱怒——他應該知道她的名字,然而她並不應該知道他的——後來的每件事都因此而繼續著。當諾曼仍在想著她的嘴裡說出他的名字這件事時,她已經站了起來,離開那堆床罩,幾乎要完全離開了。諾曼在她身後跳了起來,伸出右手去抓她,手裡還攥著面具。他聽見自己含糊不清地說,她哪兒都不能去,他想跟她談談,離得很近地談。

  他卡住了她的喉嚨。她驚恐地發出尖叫聲,竭盡全力地掙扎著。要不是因為那個面具的話,本來他是能夠抓住她的。面具滑到他汗津津的手上,她掙脫了他的控制,向大門掉過去,雙手向兩邊伸出著。起初諾曼並不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

  先是很大的一聲爆響,像是香檳酒瓶突然被打開時的聲音。波爾開始瘋狂地敲打著房門,腦袋僵硬地向後挺著,保持著一種奇怪的角度,就像在莊嚴肅穆的愛國儀式上向國旗行注目禮似的。

  「呵!」諾曼說,歪掛在他手上的費迪南德也抬起眼睛。費迪南德看上去很興奮。

  「哎呀!」公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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