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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公牛萬歲!」停車場收費員笑著說。

  「對,」公牛斜靠著福特「加速度」說,「為偉大的公牛歡呼吧。」

  「一共兩塊五……」

  「不用找錢了。」諾曼說著,將五元鈔票遞給他。

  開過半個街區,他把車停到路邊,意識到如果再不把這該死的面具摘掉,他就要嘔吐了,這樣事情會更糟。他抓住面具,惶恐地把它扯了下來,好像揪下了一隻吸在臉上的水蛭。這一切都發生在很短的時間裡。這時他又發生了一次跳躍,他的思維像一枚導彈般飛離了現實的層面。

  當他又變成自己時,他正赤裸著胸膛坐在方面盤後面等候綠燈。在遠遠的街角處,銀行的鐘錶在閃爍著,時間是下午兩點零七分。他向四周看了看,他的襯衫平放在車內的地板上,旁邊扔著後視鏡和偷來的那副公牛面具。肮髒的費迪南德看上去扁平且又古怪。它那空洞的眼睛看著諾曼,諾曼透過它看到了人行道的地面。公牛快樂、燦爛的笑容收縮成了一團皺紋,這已經很不錯了,至少這該死的東西已經離開了他的腦袋。他想打開收音機,才發現旋鈕已經被他扭掉,很難再打開,所幸的是他設法又打開了它。還是那個陳舊的電臺,湯米·詹姆斯和桑德爾斯正在唱著《小花招》,諾曼跟著唱起來。

  在另一條小路上,一個看上去像個會計師的男人坐在一輛凱瑞車的方向盤後面,帶著謹慎的好奇心打量著諾曼。開始諾曼有些不明白這個男人究竟對什麼發生了興趣,很快他便想起自己的臉上仍然血跡斑斑,他用手摸了摸,大部分都凝成了血塊;此外他還赤裸著上身。他必須儘快處理這些事,然後……

  他彎腰拿起面具,一隻手伸進去,將它舉到車窗上,用指尖捏著橡膠嘴唇使它活動起來,隨著音樂節奏,費迪南德在跟湯米·詹姆斯和桑德爾斯一起唱歌。他前後左右不停地活動著手腕,費迪南德好像在演奏著一曲瘋狂的爵士樂。那個長得很像會計師的男人坐在那裡,脖子伸得長長的,簡直看呆了,由於太專注,一下子撞在了人行道旁的車門上。

  諾曼竊笑著。

  他把面具扔到地板上,在赤裸的胸口擦了擦雙手。他知道自己看上去一定很古怪,而且十分愚蠢。但如果穿上那件帶有尿味的襯衫情形會更加糟糕。摩托夾克就在他旁邊的座位上,至少夾克的村裡是乾淨的。諾曼穿上了皮夾克,將拉鍊一直拉到了下巴上。這時交通燈已經變成了綠色,旁邊的那輛凱瑞車像子彈出膛一樣從十字路口竄了過去。諾曼也開動了汽車,隨著收音機裡的音樂悠閒自得地唱起了歌:「我看見她沿小路離去……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見她,漂亮的女孩兒,獨自一人……嗨,寶貝兒,我能帶你回家嗎?」這首歌使他想起了高中時代,那時的生活無比美好。是這個可愛的小羅絲搞糟了一切,給他帶來了所有這些麻煩。至少在他大學高年級以前還沒有這麼多麻煩。

  你在哪兒,羅絲?他想。為什麼你不來參加這個婊子們的野餐會,你他媽的到底在哪兒?

  「她參加她自己的野餐會去了。」公牛在耳語,這聲音既陌生又熟悉——就像是沒有經過思索而說出的簡單但無可爭辯的預言。

  諾曼把車開到路邊,沒有注意到「禁止停車裝載」的標誌牌。他把面具從車箱地板上揀起來,它又一次摩擦著手上的皮膚。這一次他把面具轉過來對著自己,從空洞的眼眶裡看到了下面自己的手指,而這眼眶看上去也正在以某種方式注視著他。

  「她自己的野餐會,你是什麼意思?」他嘶啞著嗓子問。

  他用手指摸著公牛的嘴巴,雖然摸不到,但是能看到它的嘴巴在動。他猜想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但聲音並不像他自己,也不像是來自他的喉嚨裡面;而是來自那嬉皮笑臉的橡皮嘴唇之間。

  「她喜歡他吻她的方式,」費迪南德說,「你不知道嗎?她也喜歡他用手撫摩的方式。她希望在他們回來之前,他能對她玩一些小小的花招。」公牛好像在歎氣。它的橡皮腦袋以某種奇怪的國際大都會式的姿態在諾曼的手腕上晃來晃去。「這些都是女人所喜歡的,對嗎?小花招。肮髒的爵士樂,整整一夜。」

  「誰?」諾曼沖面具咆哮道,太陽穴的血管突了起來,「誰吻了她?誰摸了她?他們在哪兒?告訴我!」

  面具沉默了,或許它剛才根本沒有說過話。

  「你該怎麼辦呢,諾曼?」諾曼知道,這是父親的聲音。屁股上有些疼,但並不可怕,而剛才那個聲音才可怕。即使那是他自己的聲音,同樣令他感到恐懼。

  「找到她,」他低語著,「我要找到她並教會她怎麼玩花招,以我的方式。」

  說得不錯,但你怎麼才能找到她呢?

  他首先想到的是位於杜漢大街的女子機構,那兒肯定有羅絲住所的記錄。但這不是個好主意,那地方是個經過改裝的堡壘。他需要某種鑰匙卡,也許跟被她偷走的那只信用卡差不多,用那種玩意兒才能進入。而且可能還需要一些其他工具,以保證報警器不會報警。

  如果那裡有人怎麼辦?沒關係,必要的時候他可以用槍掃射,殺死一部分人,把剩下的人嚇跑。他服役時使用的左輪手槍藏在旅館房間的保險櫃裡,這樣乘公共汽車時會方便些,開槍通常是最差的解決辦法。假如她的地址儲存在計算機裡該怎麼辦?現在人人都使用這玩意兒。很可能他在周圍轉悠並抓住其中一個女人,等她說出密碼和文件名時,警察已經出現在眼前,朝他的屁股開槍了。

  這時,另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像香煙般忽明忽滅地從記憶中浮現出來:「……很遺憾我會錯過音樂會,假如我想要那輛車的話,我不能拒絕……」

  這是什麼聲音?它的主人不能拒絕的是什麼東西?

  他很快想出了第一個問題的答案。那是金髮女孩兒的聲音,那個長著大大的眼睛、誘人的臀部的金髮女孩兒。她真正的名字叫波爾之類,在白石旅館工作,很可能認識他那到處遊蕩的小羅絲。波爾不能拒絕的是什麼東西,她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當你把打獵帽戴在頭上,用獵手般的聰明腦袋認真思考一下這個問題時,答案就不難得出了,難道不是嗎?如果你想要那部汽車,你惟一不能拒絕的東西就是超時工作的額外報酬。既然她要錯過的音樂會即將在今晚舉行,她很可能現在已經在旅館裡。即使現在不在,也不會等太久。

  假如她知道的話,她會說出來的。那個把頭髮染成旁克搖滾髮式的下賤的婊子沒有說出來,那是因為他沒有足夠的時間跟她進一步討論。而現在的時間對於他來說要多少就有多少。

  他要把一切都弄個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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