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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這一次他不是在想羅絲,至少不是直接在想她。他想的是她的新朋友們將要舉行的野餐會。他去過艾丁格碼頭,那兒的情形並不鼓舞人心。那是一處開闊的地方,有大片海灘、野餐區以及公共娛樂場所。他根本沒辦法實施對羅絲的監視,準確掌握她抵達和離開的時間。如果他有六個人(即便有四個也行,假如他們知道這是一件什麼樣的活兒),一切便會截然不同,但是現在只有他自己。假如她不是乘船來的話,也還有其他三個入口,他簡直沒有辦法同時盯住它們,否則就得像個雜種一樣在人堆裡拱來拱去。他希望明天只有羅絲一個人能夠認得出他。但是,希望總是個靠不住的玩意兒,他不得不設想著她們將會找到他,而且她們已經從家鄉的婦女組織那裡搞到了他的照片。

  這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是他在經歷過不止一次的痛苦遭遇以後形成的信念:隱蔽是對付這種災難性場合的好辦法。在開闊的露天場所,當你正要敲碎某個雜種的腦袋時,最容易導致失敗的原因就是現在流行一時的通訊設施。如果有個小傢伙偶爾操縱著無線電控制的小船或賽艇進入了這一地區,很有可能會使你六個多月的監視和精心策劃歸於失敗。他想:沒關係,別自找麻煩了。記得老懷特·斯萊特常說:局勢就是局勢,沒人能夠左右,關鍵是你自己怎麼幹。決不能再往後拖了,現在距離那個該死的聚餐會只剩下二十四個小時了,如果這一次你錯過了她,可能直到聖誕節也仍舊找不到。另外,如果你粗心大意,就順便提醒你:這可是一座大城市。

  他起床後進了浴室,把長著水泡的那只手伸到浴簾外面沖了個澡,穿上褪色的牛仔褲和一件無法仔細形容的綠襯衫,戴了頂便帽,最後把一副廉價的太陽鏡塞進了襯衣兜。他乘電梯下樓後來到了大堂,在書報櫃前買了份報紙和一盒邦迪。在等候櫃檯後面那個蠢貨棧零錢的時候,他隔著這傢伙的肩膀,透過書報櫃檯後面的窗戶向外看。他從這塊玻璃上正好看見旅館的內部專用電梯,此時一部電梯正在打開,三個嘰裡呱啦連說帶笑的房間服務員走了出來。她們提著手袋,諾曼猜想她們是要去吃午餐。中間的那個既苗條又漂亮,長著一頭蓬鬆的金髮,諾曼以前在哪兒見過她。他很快想起來了,他去「姐妹之家」偵察的路上,曾經和這個金髮女孩一起穿過一段人行橫道。當時她穿著紅色的休閒褲,扭動著可愛的小屁股。

  「先生,找您的錢。」報販對他說。諾曼頭也不回地把零錢塞進了褲兜。他走過那三個女人,看也沒看她們一眼,包括那個裝腔作勢的女孩。他已經在無意識地將她與羅絲做比較了。他的膝蓋在痙攣,這是一個警察的自然反射。他的全部意識都集中於惟一的一件事情:明天怎樣才能找出羅絲而自己又不被發現。

  正當他從走廊裡往外走時,突然聽到了幾個熟悉的字眼:「艾丁格碼頭。」一開始,他還以為這幾個字是從他自己腦子裡冒出來的。他那結實的步伐突然變得踉蹌起來,心臟狂跳不已,手心的水泡也在劇烈地抽搐起來。實際上他只是換錯了步子而已。一陣短暫的猶豫之後,他低下頭向轉門走去。旁觀的人會以為他剛才只是發作了一陣膝蓋或小腿的疼痛,這正是他希望造成的效果。問題在於,他不能讓自己再走錯一步了。假如那個女人是從杜漢大街的女子機構中來的,他的任何不謹慎的舉動都會使她辨認出他來。如果說出「艾丁格碼頭」的那個女人就是曾經跟他一起過馬路的寶貝兒,她有可能已經認出他來了。但是他知道這不可能。作為一個警察,他的親身體驗是,大多數普通人對於周圍的環境都是驚人地麻木並且缺乏觀察力。但是也會偶爾有一些例外。那些殺人兇手、綁匪、銀行搶劫犯即便能夠長期逍遙法外,成為聯邦調查局通緝的十大要犯,卻會在不經意之間失手於某個喜歡讀《警探內幕》的711連鎖店的職員,或者某個對電視臺播出的「罪案揭秘」節目每期必看的女交警。為了不引起她們的注意,他不敢停下腳步。可是——可是他非停下來不可。

  諾曼突然在旋轉門左邊跪了下去,背對著三個女人,低著頭假裝在系鞋帶。

  「錯過音樂會真是件遺憾的事情,但是如果我真的喜歡那部車,我不會拒絕這次……」

  她們走出門去。諾曼儘管只聽見了半句話Z它足以使他確信,她們談論的正是那個將會使這一天變得永遠難忘的野餐音樂會。照此推理,這個女人有可能認識羅絲。機會不一定很大,很多與「姐妹之家」沒有什麼關係的人明天也會到艾丁格碼頭去。但不管怎樣,這總是個機會。諾曼堅信命運的無常。但麻煩在於,他不知道剛才說話的是三個女人中的哪一個。

  他很快站起身,走出了旋轉門,一邊默默地祈禱著。但願剛才說話的人就是那個金髮女孩兒,她應該是那個長著大大的眼睛、誘人的臀部的金髮女人。但願是她。

  跟蹤顯然是危險的。你無法判斷什麼時候她們中間的某個人會漫不經心地朝周圍瞟一眼,然後就會認出這張臉,從而弄到大把的賞金。可是現在他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他跟在她們後面搖搖晃晃地走著,故意歪著腦袋,好像他真正關心的其實是馬路邊櫥窗裡的那些垃圾。

  「你們今天清點那些枕套了嗎?」走在最裡邊的那個胖女人問其他兩個人。

  「這一次一個也不少,」靠外邊年紀大些的女人說,「波爾,你怎麼樣?」

  金髮女孩回答道:「我還沒數呢,這種活兒太令人提不起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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