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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他戴上棒球帽和墨鏡,拐上了哈裡森大街,直奔杜漢大街而去。徒步旅行三英里去尋找姐妹之家不是件難事,諾曼可以用這段時間來清理一下自己的頭腦。當他到達251號的門口時,腦子裡面應該像一張白色印相紙,隨時準備記錄任何一個外來的影像,讓它們跟自己的預想吻合起來。

  花了不少錢買來的那張地圖就放在他的後褲兜裡,他始終沒有拿出來使用過。來到這座城市還不到一個星期,他已經把地形、方位清清楚楚地印在了心裡,甚至比羅西還要清楚,這種能力不是經過訓練得到的,它是一種天賦。

  昨天早上一覺醒來,他就感到手、肩膀和腹股溝都疼痛難忍,下巴疼得張不開嘴,醒來後的第一個哈欠使他經受了極度的痛苦。他極其震驚地意識到,他對彼得·斯洛維克——那個城市猶太男孩的所作所為可能是個錯誤。錯誤到底有多嚴重,現在還很難說清,因為在斯洛維克的房子裡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構成了他的污點,當他站在白石旅館報刊櫃前時,他覺得不應該有關於那件事的報道。自從十幾歲起,小心翼翼地保護自己已經不言而喻地成為他生活中嚴格遵守的信條。

  他在報刊櫃買了一份報紙,在乘電梯回房間去的路上瀏覽了一遍。沒有任何關於彼得·斯洛維克的消息,但是諾曼感到令他寬慰的消息並不多。號手的屍體不一定這麼快就被發現,並在一大早出版的報紙上刊登出有關消息,他很有可能仍然躺在諾曼藏匿的那個地方。由於屍體已經相當模糊,他在離開之前曾經對它進行了一番修飾,然後才塞進了地下室的熱水器後面。但是像號手這種終日從事公益性活動並有著許多磁鐵般靠得住的朋友的人,不會長期不露面而不為人發現。有人會擔心,還有人會去他那個小而舒適的耗子洞裡尋找他,最終將會在熱水器後面有令人不快的發現。

  今天早晨的報紙在都市新聞第一版上刊登著昨天早晨所沒有的新聞,一行赫然醒目的標題寫著:城市社會工作者在家中慘遭殺害。按照文章所述,旅行救援處只不過是號手的一項業餘活動……而且他的生活並不困難。按照報紙上的說法,他有一個非常富有的家庭,他淩晨三點鐘在長途汽車站送那些離家出走的妻子們去那所叫做「姐妹之家」的妓院。對於諾曼來說僅僅證明了一件事——這個人如果不是工資太低,那就一定是位性機能失調者,無論如何,他是個典型的空想社會改良主義狂人,整腎忙於拯救世界,以至於沒有時間為自己換件褲頭。旅行救援處,救世軍,撥打求助電話,波斯尼亞解救中心,俄羅斯救助協會,還有兩三個「婦女事業會」。報紙上沒有詳細列出最後這幾個機構的名稱,但是諾曼已經知道了其中的一個,那就是姐妹之家,也就是那個女同性戀者的樂園。星期六號手有一個紀念性服務活動,報紙稱它為「紀念大會」。可敬可畏可悲的耶穌呵!

  他還從報紙上獲悉,斯洛維克的死亡可能與他服務過的某一個機構……其實和任何機構都沒有關係。警察將會檢查他的私生活(他們總是想像,像號手這樣有一個活動出租房屋的人應該有自己的私生活),而且他們也不會忽略目前越來越多見的「無動機謀殺」的可能性,也可能這只是一個偶然路過的精神變態者,找一個房間進來,只是為了找些東西磨磨他那發癢的牙齒。

  以上這些消息沒有任何一條透露關於姐妹之家的婊子們。對於這一點,諾曼如同對自己的名字一樣知道得一清二楚。由於工作關係,他對於臨時住處和避難所有著豐富的經驗。住在姐妹之家裡的女人們表現出極端的小心。小心?見鬼去吧。現在智力障礙這個詞已經有了新的標準。

  諾曼昨天在圖書館裡泡了一整天,他找到了許多與姐妹之家有關的東西。最有意思的是,安娜·史蒂文森在1973年以前曾經是號手的夫人,跟他離婚後,又恢復了婚前的姓名。假如你不熟悉女同性戀者婚配禮儀的話,這看起來純粹像是雜亂無章的巧合。他們成雙成對地出入,但是很少能夠同甘共苦,共駕一輛車,這種婚姻一般不能持續太久,因為一個總是往左,另一個總是往右。他們不知道一個簡單的真理:被一個共同的政治理想促成的婚姻往往是不能正常運轉的。

  號手的前妻並沒有把姐妹之家的地址選在破舊不堪的女子避難所附近,那裡貼著這樣的警句:「女人說給女人聽。」一年前的《星期日增刊》上發表的一篇文章說,史蒂文森女士已經打消了那種「男性不僅實行性別歧視,而且愚昧透頂」的想法,在這個題目下還引用了一位名叫格特·肯肖的女人的話。「男人們並不是我們的敵人,除非他們證明自己是。」她說,「但是假如他們仇視我們,我們必將仇視他們。」報紙上登了一幅她的照片,是個又黑又胖的老雜種,她使諾曼隱隱約約想起了芝加哥橄欖球隊的黑人球星——「冰箱」威廉·派裡。「你總想打敗我,寶貝兒,我會拿你當蹦床跳的。」他經常這樣喃喃自語。

  那傢伙雖然有趣,卻和這事無關。這個城市裡有一些男人和女人專門負責介紹並安排人們到這個地方來,它大約由其中一個女同性戀者,而不是某個委員會管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她們現在的處境和那個隱蔽的對手完全一樣,彼得·斯洛維克之死使雙方都處於高度警戒的狀態。她們不像警察那樣擅長于推測,除非有事實能夠證明她們是錯的,她們會堅持認為斯洛維克謀殺案和她們有關係,特別是他生命中的最後八個月或六個月裡他所介紹過的那個人。羅西的姓名已經從紛亂的頭緒中顯露了出來。

  真不明白,你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問自己。以上帝的名義,為什麼要這樣做?要知道用別的辦法也可以找到你所要找的東西。因為你毫無疑問是個警察。為什麼要使他們害怕?那篇文章中提到的那個黑胖子,格特什麼的,很可能正站在那該死的會客室窗口,用望遠鏡觀察著每一個走過這裡的人。

  答案就在這裡。但是在他馬上就要接近它的時候又偏離了它,由幹線索太模糊以至於總是看不清楚。他殺害小號手和勒死穿淺褐色緊身短褲的紅發妓女都是出自一個同樣的原因——有某樣東西從他的內心爬了出來,迫使他非這樣做不可。那樣東西現在越來越頻繁地出現了,他不願想它。最好別想。這樣更安全些。

  這時候,他已經到達了目的地;野貓宮殿就在面前,251號正對著他。

  諾曼邁著悠閒的步伐,從容不迫地穿過馬路,走到杜漢大街雙號那邊,他知道任何監視者都不會懼怕一個遠遠地走在馬路對面的傢伙。他忍不住想像到,那個監視者一定是報紙上登出了照片、長得像只黑桶的傢伙,左手提著一隻實用的大工作包,右手舉著一隻高分辨率的野外望遠鏡。他稍稍放慢了腳步,提醒自己方萬不可大意,她們的紅色警報已經亮了。

  這是一座用白色線條裝飾的建築,不完全屬￿維多利亞式風格,它講述了世紀之交一位富有寡婦的故事。這座建築從正面看好像很窄,但是諾曼正是在跟它差不多的那種住宅裡長大的,他幾乎可以肯定,它橫跨了整個街區,和後邊的大街相連。

  由於到處都是這些該死的婊子們,諾曼提醒自己千萬要小心一些,不要改變這種從容悠閒的步伐,不要在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就把它吞下去,而是要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味。到處都有他媽的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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