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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的確如此。到處都是婊子。

  他感到怒火開始在脈搏中燃燒,隨後心中出現了他所熟悉的、所有那些他無法用語言表達的形象的總代表:那張信用卡。她膽大包天竟敢偷走的那張綠色信用卡。它的形象總是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搖晃著,它代表了他生活中所有的恐懼和強制性,代表了他的全部仇恨。有時,當他躺在床上想睡覺時,母親那張蒼白無力的、狡黠的面孔,或者父親的聲音便進入了夢境:「過來,諾米。我有事要告訴你,最好我們兩人靠近點談一談。」這就意味著一頓毒打。假如你的運氣好,遇到他喝醉了,他的手就會伸進你的褲襠中。

  這些又有什麼關係,現在惟一重要的是街對面那座建築,他必須把握住這惟一的機會,每分每秒都不能浪費。

  他已經來到了那座建築的大門口。它有一個美麗的草坪,很窄,而且很深。沿著門廊兩邊修建的兩塊漂亮的花圃中,一朵朵春天的花蕾正在含苞欲放。每一塊花床中各有一個爬滿了長春藤的金屬柱,頂部有一個黑色塑料圓筒,圓筒周圍的長春藤經過了定型修剪。諾曼知道那裡面隱藏著兩台攝像機,可以從不同角度拍出大街兩個方向的影像。如果室內現在有人在監視,她只能看到一個頭戴棒球帽、鼻子上面架著一副墨鏡的小老頭,彎腰勾背地在兩個顯示器之間走來走去,像黑白照片一樣清晰,他那六英尺三英寸的個頭在粗心大意的監視者看來要矮得多。

  大門的頂端還有一台攝像機,門上沒有鑰匙孔,因為複製一把鑰匙極其容易,如果手頭有現成的工具,撬鎖也不是一件很難的事。不對,他發現了一個密碼鎖,他猜測後院肯定還會有更多的攝像機。

  當諾曼走過房門時,他冒著被監視者懷疑的危險最後又掃視了一眼庭院。庭院的菜園中,有兩個穿短褲的野貓正在往地面上插一根長長的細棍,他猜想是番茄架。其中一個有著橄欖色的皮膚,腦袋後面紮著又長又黑的馬尾辮,精力十分旺盛,大約有二十五歲左右;另一個更年輕一些,可能還不到二十歲。她的頭髮染成了兩種顏色,左耳貼了一塊邦迪,身穿一件無袖熒光襯衫,左邊二頭肌上還刺著紋身。諾曼看不清那個紋身是什麼內容,但是根據他多年來當警察的經驗,很可能是某個搖滾組合的名稱,或者罌粟花的圖案。

  諾曼想像自己突然不顧攝像機的存在,沖過大街,抓住那個打扮成搖滾歌星模樣的小野貓;看到自己的大手在那細細的脖頸周圍撫摩,直到停在她的下巴底下。「羅絲·丹尼爾斯,」他向旁邊那個精力充沛並紮著和羅絲一樣的馬尾辮的人說,「把這只母貓給我立刻帶走,否則我會像擰小雞一樣擰斷她的脖子。」

  這才叫過癮。不過幾乎可以肯定,羅西已經離開了這裡。他在圖書館的調查結果證明,自從1973年利奧和傑西卡·史蒂文森建立了姐妹之家以後,約有三千多名婦女利用過這個機構提供的服務。她們住在這裡的平均時間是四個星期,然後很快就轉移到其他機構中,變成一隻繁殖後代的種馬或者傳播疾病的蚊蠅。離開這裡時,代替畢業證書的是每人一隻硬梆梆的人造陰莖。

  不過,羅絲肯定早已走了,她的女同性戀夥伴為她找到了一份卑賤的工作,還為她找了一個過夜的地方。街對面那座建築裡的婊子們一定知道她在哪裡,那個史蒂文森的文件夾裡肯定會有她的住址,花園裡的那個婊子可能還在那只野貓的窩裡喝過紅茶,煮過童子軍式的晚餐,其他人則聽去過的人仔細描述她們在一起時的情形。女人天生就是這樣。你只有殺了她,才能讓她徹底住口。

  花園裡那個梳著搖滾歌星髮型的年輕人忽然抬起頭看見了他,向他招了招手,著實嚇了他一大跳。他感到糟透了,因為她好像在嘲笑他,而且那兩個人都像是在嘲笑他,她們排成一隊站在女子同性戀城堡的窗口,嘲笑這個能使半打大富商破產,卻不能制止自己老婆偷走那只該死的信用卡的偵探諾曼·丹尼爾斯。

  他的手攥成了一隻拳頭。

  控制自己!諾曼·丹尼爾斯的理智尖聲尖氣地告誡他。她可能是對所有的過路人,甚至有可能是在對一條迷路的小狗揮手!她可能就是這種人!

  是的。不錯,結論必然如此。諾曼舉起一隻手,劈向空中,算是一個簡單的回答。他甚至努力擠出了一個微笑,結果又一次引發了嘴角肌肉的劇烈疼痛。隨著那個熱辣辣的野貓轉過身繼續做她的工作,諾曼的笑容迅速消退,他匆匆離開,心臟咚咚亂跳。

  諾曼努力把思維集中在目前急需解決的問題上:怎樣才能從她們中間孤立出其中一個婊子來,最好是那個領頭的;他就不會碰巧找來一個什麼忙也幫不了的蠢貨。怎麼才能跟她談一談?但是眼下他用理性解決問題的能力似乎正在消失。他舉起手,撫摩著下巴上的關節。他以前也這樣傷害過自己,但從來沒有如此嚴重過,他究竟對號手做了些什麼?報紙上並沒有說,但是下巴和牙齒的劇痛都向他暗示,那一定是非同尋常的。

  他們要是抓住我麻煩可就大了,他對自己說。他們把我留在他身上的痕跡拍了照片,他們還有我的唾液標本……還有……我可能還留下了其他體液。這些日子他們一定做過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實驗,把所有找得到的東西都拿來做了實驗,我甚至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已經變成了嫌疑犯。

  一點不假,不過他們抓不住他。他在白石旅館登記的名字是阿爾文·多德,來自紐哈文,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可以出具一張帶照片的駕駛執照,它足以證明自己的身份。假如這裡的警察打電話向家鄉的警察詢問他的去向,他們會說諾曼由於有功而受到表彰,現正在離中西部一千英里以外的猶他地區國家公園野營度假。他們甚至告訴這裡的警察別做蠢事,諾曼·丹尼爾斯是一個心地善良而且有著輝煌前途的傢伙。他們當然也不會洩露溫迪·亞洛的故事……但願如此。

  不會的,或許他們發現不了。不過這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問題在於,他並不顧及晚一些又會怎樣,他現在只能顧眼前了。怎麼找到羅絲,和她嚴肅地談一次話。送她一份禮物,就是那張信用卡。它再也不會出現在垃圾筒裡了,也不會出現在男同性戀者的錢夾裡了。她必須向他保證不再丟失或者扔掉它。他要讓她放在一個最保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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