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玫瑰瘋狂者 | 上頁 下頁
一四


  她停頓了一下,用她那雙非凡的藍眼睛從她們緊握著的雙手上方看著她。

  「明白了嗎?只要你想要,你隨時都擁有自由,這種自由使你從他的控制中,他的思想以及他的影響下徹底解放出來。你想要這種自由嗎?」

  「想要。」羅西用低沉而顫抖的聲音說,「我對自由的需要超過了世上的一切。」

  安娜·史蒂文森彎腰在羅西的面頰上輕輕吻了一下,同時使勁兒握了一下她的手。「你終於來到了該來的地方。親愛的,歡迎回家。」

  8

  五月初,春天真的來臨了。這是一個將年輕人的幻想催化成愛情的季節,它毫無疑問是個奇妙的、能夠誕生偉大激情的季節。但是諾曼·丹尼爾斯心裡卻塞滿了與它毫不相關的事情。他需要的是一次短暫的休息,現在機會來了。等待的時間太久了,足足等待了他媽的三個星期,但是現在終於還是被他等到了。「

  他是一個大塊頭的男人,身穿紅色開領短袖和灰色華達呢休閒褲,坐在距妻子工作的旅館800英里以外的一條公園長凳上。她正在那所旅館裡給別人換床單。他的手裡捏著一個綠色熒光網球,當他捏那只網球時,前臂的肌肉有節奏地繃緊,鬆開。

  街對面又走過來一位先生,從人行道的一側往公園裡張望。他對長凳上的男人點了點頭,便朝這邊走來。這時一隻飛盤飄了過來,他蹲下去躲避時,又有一條德國牧羊狗從身邊跑過、直奔那只飛盤而去,他停住了腳步。這位先生比第一位年輕,也比他瘦小一些。他長著一副英俊得不大可靠的面孔,留著艾羅富林·克羅斯比式鬍鬚。他在右手捏網球的大塊頭身邊停住,不十分肯定地看著他。

  「兄弟,有事嗎?」手拿網球的人問道。

  「請問你是丹尼爾斯先生嗎?」

  手拿網球的人點頭承認了。

  留著文羅富林·克羅斯比鬍鬚的人指著得對面那座新蓋的高層建築說:「那座樓裡的人說我能在這裡找到你。他說你能幫我。」

  「是莫裡中尉嗎?」

  「對,是叫這名字。」

  「你有什麼事?」

  「你知道。」留著艾羅富林·克羅斯比鬍鬚的人說。

  「兄弟,也許我能幫你,也許不能。不管怎麼說,我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人,你這乳臭未乾的傢伙,無論成還是不成,你得先讓我知道是怎麼回事兒。說出來聽聽。」

  「我有你想要的東西,開個價吧。」他悶悶不樂地說。

  「哦,」手拿網球的人說,「這可是重罪,而且可能還不止如此。他們在你的錢包裡找著了我的東西,對嗎?」

  「對,那張該死的信用卡。那是我在垃圾箱裡揀到的,活見鬼,還他媽的是個警察的,我可真夠走運的。」

  「坐下說吧。」丹尼爾斯和藹可親地說。他正要在長凳右邊坐下來,丹尼爾斯叉搖搖頭不耐煩地說。「坐到那邊去。」

  留克羅斯比鬍鬚的人退回去,小心翼翼地坐在丹尼爾斯的左邊。隨著丹尼爾斯右手捏球的節奏越來越快。他胳膊內側粗壯的深藍色靜脈血管像一隻水蛇般蜿蜒曲折地蠕動著。

  飛盤又飄過來了。兩個男人注視著那條德國牧羊狗緊隨其後地追逐那只飛盤,它邁著長腿疾馳而過的樣子很像是一匹駿馬。

  「這條狗真漂亮。」丹尼爾斯說,「牧羊狗都非常漂亮。我一直很喜歡這種狗。你呢?」

  「當然了,它的確很漂亮。」留克羅斯比鬍鬚的男人說,實際上他認為這狗很醜陋,而且假如你給它機會的話,它會立即把你撕個粉碎。

  「我們得好好談談。」拿網球的丹尼爾斯說,「兄弟,事實上我覺得在你年輕的生命中這將會是一次很重要的談話。你準備好了嗎?」

  留克羅斯比鬍鬚的人費力地咽下堵在嗓子眼裡的東西,第八百遍地後悔自己沒有扔掉那張該死的信用卡。為什麼不扔掉它?為什麼要變成一個地地道道、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他知道為什麼。首先因為他存有僥倖心理,總覺得會有那麼一天他能想出一個使用那張信用卡的辦法來的;其次因為他是個樂觀主義者,這裡畢竟是美國,是機遇的天堂;最後也是最真實的原因,就是他把它塞進錢包裡的一大堆名片中以後便將它徹底忘光了。可卡因就有這種作用,你不停地跑,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為什麼要跑。

  警察在對他笑著,眼睛裡卻沒有一絲笑意。他的目光中有一種……饑餓感。留克羅斯比鬍鬚的人立即感到自己就像寓言故事裡那三隻小豬中的一隻,坐在太壞狼的身旁。

  「聽我說,「兄弟,我們最好挑明瞭說。我從來沒有用過你的信用卡。他們怎麼跟你說的我管不著。我他媽的真的一次都沒用過。」。

  「你當然沒用過。」警察似笑非笑地說,「你搞不到我的密碼,那是用電話號碼改的,我的電話號碼沒有登記……所有警察的電話號碼都是不登記的。我敢肯定你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對嗎?我打賭你已經試遍了所有的辦法。」

  「沒有!」留克羅斯比鬍鬚的人說,「我沒有試過!」他當然試過了。他先用信用卡上的街區號碼和郵政編碼組成各種組合。在全城所有的取款機上足足試了個夠,手指都按疼了,仍然毫無結果。他感覺到自己就像是一個白癡在玩一台全世界最吝嗇的老虎機。

  「你想想,當我們在電腦上查詢商業銀行取款機時,我們會發現什麼?」警察問,「難道我們不會發現我的信用卡無數次地進入取消、重試狀態嗎?如果我說得不對,我請你吃牛排。兄弟,你怎麼想?」

  留克羅斯比鬍鬚的人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想些什麼了。他的感覺簡直糟透了。這時,那警察還在沒完沒了地玩弄那只網球,無數次地重複著捏緊和鬆開的動作。他毛骨悚然地想到,他怎麼還不停下來。

  「你叫雷蒙·桑德斯,」丹尼爾斯警察說,「你的罪名排列起來比我的胳膊還長,盜竊、欺騙,服用麻醉劑、賣淫。除了毆打、襲擊那一類罪名以外,幾乎所有的罪名你都占全了。我沒有冤枉你吧?你這個同性戀的傢伙,喜歡挨打嗎?就算你長得跟施瓦辛格一樣英俊,也照樣是條孬種。」

  雷蒙·桑德斯一言不發。這是目前最明智的選擇。

  「我並不一定非要揍你或者踢你,甚至咬你一頓。」丹尼爾斯警察略帶沉思地說,眼睛若即若離地看著那條德國牧羊狗,現在它的嘴裡叼著那只飛碟正一路小跑地往這邊奔來。「你認為怎麼樣?」

  雷蒙仍然沉默不語。他想裝出一副與己無關的表情,但沮喪的心情已經開始動搖他的神經系統,他的心臟就像一輛正在離開站台奔向曠野的火車,跳動得更加劇烈起來。他不停地偷看那位身穿紅色開領短袖的傢伙,越來越不喜歡他所看到的一切。那傢伙的右前臂已經完全放鬆,血管粗大而充血。鼓起的肌肉就像是一卷剛出爐的新鮮麵包。

  丹尼爾斯似乎並不在意他的反應。他轉過臉,對著這位小個子微笑,如果不看他的眼睛,那神情真像是在笑。他的眼睛裡空無一物,看上去很像兩隻嶄新的硬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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