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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我真的在這裡打了——」她瞥了一眼手錶,發現真是這樣。計算機圖像顯示終端屏幕頂上的頁面提示,自她早飯後打開的文件已寫到第五十頁了。現在差不多該吃午飯了,最令人驚奇的是,她並沒有遠離麥吉揚起的眉毛所暗示的事實:她的手真的沒那麼糟。如有必要的話,她能再等一小時服藥。

  然而她還是服了藥,用牛奶將藥沖了下去。她喝著最後幾口牛奶,眼睛移回到圖像顯示終端,讀著屏幕上正顯示出的文字:

  那天夜裡沒有人發現我。第二天黎明剛過,我自己醒來了。引擎最終熄了火,可是車仍然有熱氣。我聽到林中的鳥兒在歡唱,透過樹叢,我看到了水平如鏡的湖,湖面上升起一絲絲霧氣,看上去非常漂亮。可是同時我卻憎恨那景象,就像我打那以後一想到那情景就發恨一樣。露絲,你能理解嗎?我真的不理解是怎麼回事。

  我的手疼得要死——我服用阿司匹林得到的幫助早已煙消雲散了——可是,儘管疼,我所感到的是最令人難以置信的寧靜與祥和。然而,有個東西在侵蝕那種感覺,開始時我記不得那是什麼。我想,我的頭腦也不願我記得它。然後,我突然想了起來。它曾在後座,它曾向前傾著身子,在我耳邊低聲說出了我腦子裡所有聲音的名字。

  我朝後視鏡看去,看到後座是空的。那使我的腦子稍稍放鬆了,可是接下去我……

  字句到這裡結束了,就在未結束的最後一句話後面,小光標帶著期待閃爍著。它似乎在召喚她,敦促她往下寫。傑西突然憶起了凱內斯·帕金寫的一本奇妙小書裡的一首詩。書名是《即便如此》,詩是這樣寫的:「來吧,我的孩子,如果我們打算傷害你,你想我們會潛伏在這森林最暗處的小路旁?」

  這是個好問題。傑西想,她的目光從終端屏幕遊移到麥吉·蘭迪絲的臉上。傑西喜歡這個精力充沛的愛爾蘭女人,非常喜歡她。可是,如果逮住這小管家看她在計算機上寫的東西,麥吉就會懷揣解雇金朝森林大道走去,甚至來不及讀完她寫的一句話:「親愛的露絲,我想,這麼多年後你收到我的來信會感到驚奇的。」

  可是,麥吉沒在看電腦屏幕。她在看東部大街以及卡斯科灣那邊一覽無餘的景色。太陽依然照耀著,雪還在下,儘管現在雪顯然是在輕飄飄地飛旋著。

  「魔鬼在揍他的老婆。」

  「你說什麼?」傑西笑著問。

  「以前,當太陽在雪停前出來時,我媽媽總這麼說。」麥吉神情有些尷尬。她伸手去接空杯子,「這句話的意思我說不確切。」

  傑西點了點頭。麥吉·蘭迪絲臉上的尷尬神情化成了別的什麼——在傑西看來那是不安。有一會兒她弄不明白是什麼使得麥吉露出那種神情,接著她便想通了——這件事太明顯,以至於很容易忽視。那就是笑容,麥吉不習慣看到傑西笑。在麥吉看來,這笑是古怪的,好像她要從椅子裡一躍而起,試圖揪出麥吉的喉嚨來。

  然而麥吉只是告訴她:「我自己的媽媽過去總是說,『每天,太陽並不照耀在同一條狗的屁眼上。』我也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現在,管家確實往計算機方向看了。不過,那只是暗示她住手的一瞥。該把你的玩具放到一邊了,夫人。她那一瞥這樣說。「你要是吃過藥,不加點食物,那藥會使你犯困的。我已為你備好了三明治,湯在爐子上熱著呢。」

  湯和三明治——這是孩子吃的食物。這是當學校因為東北大風暴而放假,你滑了整整一上午的雪橇之後吃的午飯。這是你患感冒,面頰仍然燒得像篝火一樣紅時吃的食物。聽起來絕對棒,可是……

  「我這就完,麥吉。」

  麥吉的眉頭皺了起來,嘴角撒了下去。最初雇用麥吉的那些日子裡,有時她覺得非常需要再吃一顆止疼藥,以致大叫起來時,傑西常見到她這種表情。然而,麥吉從不向她的眼淚讓步。傑西想,這就是她雇用這個小愛爾蘭女人的原因——她從一開始就猜到麥吉不是個易於屈服的人。事實上,需要時,她就是春天裡的一個硬土豆……可是,這一次麥吉將阻擋不住她了。

  「傑西,你需要吃東西,你已經像一個稻草人了。」現在,那滿得要溢出來的煙灰缸承受著她目光的嚴厲鞭答了,「而且你也需要戒掉那鬼東西了。」

  我要讓你戒掉它,我高傲的美人兒。

  傑羅德在她的腦子裡說。傑西顫慄了。

  「傑西?你沒事吧?精力消耗大了?」

  「沒有。有鵝在我墳上走。就這麼回事。」她懶洋洋地笑了,「今天我們說了許多老古話,是不是?」

  「你一次次地警告我不要過度勞累——」

  傑西伸出戴著黑手套的右手,試探性地用它碰了碰麥吉的左手:「我的手真的恢復得越來越好了,是不是?」

  「是的。如果你能在那機器上用手打字,甚至只是部分時間用手,過了三個多小時,我在這裡露面時,你卻不叫著要止痛藥,那麼我想,你恢復得比麥格利奧醫生預料得更快些。不過……」

  「同樣恢復得越來越好。那很不錯……是不是?」

  「當然不錯。」管家看著傑西,仿佛她瘋了。

  「嗯,現在我要設法使我身體的其他部分也恢復起來。第一步是給我的一個老朋友寫信。我自己作過許諾——去年十月時,在我的磨難期間——如果我已經脫離了困境,我就會寫信的。可是我一直在拖延,現在我終於開始動手了。我不敢停下來,如果停下來,我也許會失去勇氣的。」

  「可是這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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