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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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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這一次說話的是她幽靈伴侶中的哪一位,這也無關緊要,這是條很好的建議。一個十八歲的男孩,和女友狂熱地愛撫了半年之久,你卻告訴他這女孩是否最終願意和他性交無關緊要,這同樣是個好建議,如果他沒有避孕套,他就應該等著。她發現,有的時候,不管建議多麼好,卻又不可能採納這個建議。有時,身體會挺身反抗,拋卻所有的好建議。而且,她還發現了——屈服於那些簡單的身體需求會是一種難以言傳的舒心事。 傑西繼續通過那卷起來的卡片吸水,她將杯子傾斜著,保持水面漫過那個浸濕了的、走了形的紫色東西的末端。她腦子很清楚,卡片比先前漏得更厲害了,可她已瘋狂得不能停下來等著它晾乾,只能繼續吸水。 等她意識到她吸上來的只是空氣時,已這樣空吸了幾秒鐘。傑羅德的杯子還剩有水,可是,她的吸管替代物的末端卻再也夠不著水了。在這卷起來的插頁卡片下方,床罩已濡濕變成深色了。 可是我能得到剩下的水。我能。如果說,開始我需要抓住那惱人的杯子時,我能把手向後不自然地多彎曲一點的話,我想,我就能將頸子向前多伸一點,來得到最後的幾口水。你認為我能做到嗎?我知道我能。 她確實知道,以後她可以測試這個想法。可是現在頂樓的白領們——那些有著所有明智見解的人們——又一次從那些操縱機器的勞工們和商店管理員們手中奪走了控制權。叛亂結束了。她的乾渴遠遠沒有消解,但是她的喉嚨已不再跳疼,她感到好受多了——精神上和肉體上都是如此。她的思維敏銳些了,見解也稍稍明智了一些。 她發現,她為留下了杯中最後的一點水感到高興,通過漏水的吸管再吸兩口水也許沒什麼差別,是繼續被銬在床上呢?還是自己獨立找到辦法擺脫這種困境呢?畢竟,夜晚就要降臨,她的丈夫躺在附近死了。看上去她就像是在外面野營。 這幅畫可不太美,特別是再加上一隻野狗和她一起野營。可是,傑西發現自己仍然越來越困了。她試圖想些理由來抵抗漸濃的睡意,卻找不到很好的理由。甚至想到醒來後胳膊會一直麻到胳膊肘,似乎也沒有特別的說服力。她可以簡單地活動活動,直到血液再次歡流,那樣不可能舒服,但她對自己這樣做的能力毫無疑問。 而且,你睡著了的時候也許會得到個想法,親愛的。伯林格姆太太說。書本中總會發生那樣的事兒。 「也許你會的,」傑西說,「畢竟,到目前為止,你已經有了最好的想法。」 她讓自己躺下來,用肩腫骨捲縮起枕頭,讓它盡可能向上地靠在床頭。她的肩膀疼痛,胳膊(尤其是左胳膊)跳疼著,剛才她的肚子用力支撐著上半部身體使勁前傾,通過吸管喝水,現在肚子上的肌肉還在顫抖……可是,真奇怪她還是感到滿足,心安理得。 滿足?你怎麼能感到滿足呢?畢竟你的丈夫死了,而且你起了部分作用,傑西。假如你被別人發現了,假如你獲救了會怎樣呢?你可考慮過,不管是誰發現了你,情況在他看來會是怎樣的呢?你想,就這件事而言,在梯嘎頓警官看來會是怎樣的呢?你認為他會花多長時間才決定去給州警官打電話呢?三十秒?也許四十秒?在這鄉間,他們想問題要緩慢得多。難道不是嗎——也許要花他整整兩分鐘時間。 對那些情況她無可爭辯。這是真的。 那麼,你怎麼能感到滿足呢,傑西?有這樣一些事情籠罩著你,你怎麼可能就感到滿足呢? 她不知道,可是她確實感到了滿足。夜晚,狂風夾雜著凍雨從西北吹來,而她此刻的安寧感就如同在寒冷的夜晚裡擁有羽毛絨被一樣暖和。她懷疑這種感覺主要來自于純生理上的原因:如果你口渴極了,顯然半杯水就有可能使你暈頭暈腦了。 然而,還有精神方面的因素。十年前,她很不情願地放棄了一個代課教師的工作,她最終是屈服于傑羅德堅持不懈的(也許「無情的」是她真正想要的字眼)邏輯推理。到那時他已差不多每年掙到十萬美元,和這相比,她的五至七千美元年薪看上去實在是微不足道了。事實上,付稅時這也真是煩人的事。那時,國內稅收人員四下探尋著他們的經濟收人,想弄清別的收入在哪裡。 當她抱怨他們可疑的行為時,傑羅德看著她,表情裡混雜著愛與惱火。那種表情不完全是說你們女人怎麼總是這麼傻——再過五六年這種表情才會開始定期出現——但是已接近這種表情了。他們知道我掙多少錢,他告訴她。他們在車庫看到兩輛大德國車,他們看到了湖邊別墅的照片。然後,他們看著你的納稅表格,看到你在為他們認為是零花錢的工資而工作著。他們不能相信——在他們看來這是假的,是為別的事打掩護——所以他們四處打探,尋找什麼事情。他們不像我這樣瞭解你,就這麼回事。 她無法向傑羅德解釋,代課合同對她意味著什麼……也許是他不願聽。不管是哪種情況,事實相同:教書,即便是部分時間去教,也以某種重要的方式使她感到充實。傑羅德不理解那一點。他也無法理解那個事實,即:代課形成了一座橋樑,連接了她在共和黨混合聚會上遇見傑羅德之前的生活。那時,她一直是瓦特維爾中學的專職英語教師,一個獨立謀生的婦女。她深受同事的喜愛與尊敬,而且不依賴任何人。她一直無法解釋(或者說他一直不願傾聽),放棄教學——即便是那最後一次的代課,如何使她感到悲哀、茫然,從某種角度來看她成了無用的人。 那種無方向舵的感覺——也許因為她沒有能力受孕引起這種感覺,她決定不簽字交回代課合同也使她產生了這種感覺。一年多以後,這種感覺便從她的大腦表層消失了。然而從來沒有完全從她內心深處消失,有時,她感到這對她來說像個陳詞濫調——年輕的女教師嫁給了成功的律師。他已聲名遠揚,處於三十歲這樣一個微妙的年齡(用行話來說是這樣的)。這個年輕的(嗯,相對說來年輕)的婦女,最終步入了中年那個眾所周知的迷惑之宮,她四下打量,突然發現自己孤身一人——沒工作,沒孩子,只有個丈夫。而丈夫的注意力幾乎完全集中於(人們會說固定於,那樣說確切,同時卻不友好)在那個虛構的成功階梯上攀登。 這個婦女,突然面對著四十歲這一人生道路的另一轉折點。恰恰是那種婦女,最有可能陷入吸毒、酗酒和另一個男人——通常是較年輕一些的男人有瓜葛。而對傑西而言,上述情況一件都沒有發生。可是,傑西仍然發現自己手中有著大量的時間——有時間從事園藝,有時間逛商店,有時間去聽課(繪畫、制陶、詩歌……如果她想的話,她本來可以和那個教詩歌的男人發生關係的,她也差不多想了),而且還有時間在她自己身上找點事做。這就是她怎樣碰巧遇上了諾拉。然而,這些事情中沒有哪一樣給她留下了和現在相同的感覺。仿佛她的疲倦與疼痛是她勇敢行為的勳章,她的困倦是她贏得的正當獎賞……你也許會說,這是作家米勒時代戴手銬婦女的版本。 嗨,傑西——你喝到水的方式真是棒。 這是另一個聲音,但這一次傑西不在乎了。只要露絲有一會兒不出現就行。露絲很有趣,但也令人傷腦筋。 許多人甚至拿不到杯子。她的無名的崇拜者繼續說道。用那個雜誌插頁卡當吸管……那可是件傑作。所以繼續幹下去,保持良好的感覺吧。你得到了允許,也得到許可小憩片刻。 可是那條狗……伯林格姆太太疑惑地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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