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巫師與玻璃球 | 上頁 下頁 |
一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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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雷諾茲最先行動了起來,他伸手去拔槍,動作迅捷,但之前他給了奧利芙太多時間,結果挨了一槍,一記空槍。他剛從皮帶上取下左輪手槍的槍筒時,守寡的市長夫人已經雙手舉起老槍對準他,像小女孩被逼著吃些噁心難咽的東西時那樣,緊緊閉著眼睛,扣動了扳機。 火星一閃而過,但是,因為火藥過於潮濕,只聽到槍口發出低沉無力的撲哧一聲,接著冒出了一陣藍煙,而子彈——如果它竄出槍膛,足以把克萊『雷諾茲鼻子以上的半個頭打飛——仍舊躲在槍簡裡。 緊接著,雷諾茲的槍砰的一聲,只見奧利芙的馬驚惶地揚起前腿,大聲嘶叫著。奧利芙頭朝下從馬上摔了下去,她披肩上出現了一個黑洞,那黑洞正好落在披肩的一條橘紅色條紋上——而那條紋底下,正是她的心臟。 蘇珊聽見了自己的尖叫聲,那叫聲仿佛來自遠方,她可能叫了好一會兒了。接著她聽到小馬的馬蹄聲從幾個男人身後傳來,聲音越來越近……她明白了。還沒等那幾個眼神倦怠的男人走到一邊讓出道來,她已經明白來者是誰,同時也停止了尖叫。 把女巫送回罕佈雷的小馬已經跑得精疲力竭,於是她換了一匹新馬,但車仍舊是原來那輛黑色的推車,車上還是同樣的金色神秘紋飾,也還是同樣的駕車人。蕤坐在車裡,那雙爪子拉著韁繩,腦袋像生銹破舊的機器人似的搖來擺去,她朝蘇珊冷冰冰地咧嘴笑著,就像一具張著嘴的僵屍。 「嗨,我的小心肝。」她說,幾個月前的一個晚上,蘇珊到她的小屋去證明自己的清白時,她也是這樣叫蘇珊的。那天晚上蘇珊是興高采烈地一路跑著到蕤的小屋去的。她走在吻月的月光下,跑步使她血流加快,使她的皮膚變得紅彤彤的;她一邊小跑,一邊哼著那首《無憂之愛》。 「要知道,你的好朋友把我的玻璃球搶走了,」蕤說著,從三個男人身邊經過,又往前走了幾步,停下了馬。見此情景,就連此刻俯視著她的雷諾茲也覺得渾身不舒服。「他們把我的可愛魔球搶走了,就是那群可惡的男孩幹的。那幾個小子簡直壞透了。啊哈,不過球在我手裡的時候,它讓我看到將來的很多事情。在許多方面它看得很遠,不過,許多情景我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我的小心肝,我不會忘記,你會沿這條路過來。我也不會忘記,死在這兒的這個老婊子會帶你到這兒來。而現在,你必須到城裡去。」她的嘴巴咧得更開了,樣子古怪得難以形容。「你知道,集市日慶祝的時候到了。」 「放我走,」蘇珊說。「放我走,否則看你怎麼和薊犁的羅蘭交代。」 蕤根本不理會她,她對雷諾茲說:「正面綁緊她的手,讓她站在車後面。 有人想看她,他們想好好看看她,這下他們馬上就能實現心願了。如果她姑媽安排妥當的話,城裡將會有很多人等她呢。把她綁起來,現在就綁,利索點。」 14 阿蘭趁機清理了一下思路:我們本可以繞過他們——如果羅蘭所說都是真的,那麼巫師的彩虹是惟一的關鍵所在,而且它就在我們手裡。我們本可以繞過他們。 當然,事實上那是不可能的事。上百代槍俠用鮮血證明了這~點。不管有沒有黑暗塔,小偷從來都沒有獲得戰利品的權利,除非他們能停止偷盜行徑。 阿蘭湊上前在馬耳朵邊咕噥了幾句。「我開槍時如果你亂蹦亂跳,我就把你該死的腦袋打爛。」 羅蘭騎著駿馬,跑在另兩人前面,一路往前殺去。他們前面有一群人——其中五六個騎著馬,大概十二個步兵正在看著那一對把油罐車拉上來的公牛——他們傻呆呆地盯著羅蘭,一動不動,直到他開槍,他們才像一群受驚的鳥兒慌亂散開。羅蘭射倒了所有騎手,那幾匹馬拖著韁繩繞著大圈,接著倉惶而逃(其中一匹馬還拖著一個死兵)。這時,從某個方向傳來一陣喊叫聲:「緊急!緊急!趕緊上馬,你們這幫蠢貨!」 「阿蘭!」羅蘭見他們陸續集合,扯著嗓子喊道。這時,兩批騎手和武裝士兵紛紛聚集到油罐車前——他們混作一團——排成一條笨拙的防衛線。 「現在行動!現在!」 阿蘭舉起機關槍,將銹蝕的金屬槍托架在肩膀上,他溫習著僅有的一點速射武器知識:放低瞄準,迅速揮臂,射擊。 他扣下扳機,子彈嗖嗖地竄入塵土飛揚的空氣中,槍口火星直冒,槍托的反衝力推得他的肩膀猛烈顫動。阿蘭從左往右掃射著,俯瞰著那些正四散逃逸、慌忙抵擋的敵人,接著,他的視線越過了油罐車那高高的防禦鋼牆。 第三輛油罐車事實上是自己爆炸的,那種爆炸聲是阿蘭從未聽到過的:那是一陣刺耳劇烈的撕裂聲,伴隨著亮徹天空的橘紅色火光。鋼殼被撕成了兩半,飛了起來。一塊鋼板被旋空拋出,墜落在三十碼外的荒地上,燒成了一團火球。另一塊嘩地一下彈人了烏黑的煙柱。一個熊熊燃燒的木輪像個盤子似的在空中飛旋著,然後一路拖著火花和燒落的碎片砸向地面。 士兵們尖叫著慌亂逃躥——一些人單憑著兩條腿狂奔不止,其他人驅馬逃散,壓低身子,緊靠著馬脖子,個個嚇得眼睛發直。 把油罐車前一排防禦兵從頭到尾掃了一遍後,阿蘭調轉槍口。這時他手中的機關槍已經發燙了,但阿蘭仍舊緊緊地扣住扳機。在這個世界,你必須使出渾身解數,充分利用可用的資源。他駕的馬直往前沖,仿佛昕懂了阿蘭剛才在它耳邊說的每一個字。 再炸一輛!我要再炸一輛!正當他想射擊另一輛油罐車時,機關槍發出的那串快速的嘎嘎聲突然停住了——可能它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也可能沒子彈了。阿蘭把它扔到一邊,拔出了左輪手槍。庫斯伯特的爆竹從他身旁飛過,儘管眾人的喊叫聲、噠噠的馬蹄聲、油罐車燃燒的嘶嘶聲混成一片嘈雜,爆竹劃過空氣時的摩擦聲仍然清晰可辨。阿蘭看著它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不偏不倚地落在庫斯伯特瞄準的目標上:那是一個標注著「桑諾柯」的原油攪拌器,在一艘油罐車的木輪旁。頃刻間,阿蘭能清楚地看到火光照亮的油罐車一側一字排開九個窟窿,甚至可能有十二個——那是他用倫吉爾的機關槍創造的傑作——接著,隨著一記爆裂聲,又是一個火光四溢的大爆炸。過了一會兒,油罐車一側的槍眼裡閃出火光,裡面的油已經著火了。 「趕快撤離!」一個戴著褪色軍帽的男人淒厲地喊道。「它要爆炸了!它們都要——」 阿蘭向他開了一槍,打花了他的一側臉頰,他倒下時,腳上的一隻舊靴子飛了出去。不一會兒,又一輛油罐車爆炸了。只見一塊著火的鋼板被彈到一旁,掉在另一輛油罐車的原油攪煉池下面,緊接著,那輛油罐車也爆炸了。陣陣黑煙沖入雲霄,就像個火葬儀式,天空頓時變得一片灰暗,太陽被蒙上了油膩膩的一層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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