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巫師與玻璃球 | 上頁 下頁
一六六


  兩個老傢伙匆忙出去了,一個緊緊拉著流星錘的繩索,另一個從皮帶的劍鞘中拔出一把長刀。

  一聽到他們的腳步聲踏上大廳盡頭的樓梯,奧利芙就對瑪麗婭點頭示意了一下,接著她們一起穿過房間。瑪麗婭拉開門閂,奧利芙打開了門,蘇珊立刻從儲藏室裡走了出來,依次看了她們倆一眼,遲疑著笑了。瑪麗婭看到蘇珊小姐腫起的臉頰和鼻子邊的血痂,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不等瑪麗婭的手摸到她的臉,蘇珊便將它握住了,她輕輕地握了握瑪麗亞的手指。「你覺得托林現在會來抓我嗎?」她剛問完,就意識到另一個救她的人正是托林。「奧利芙……托林太太……對不起,我並不是想這樣無情。

  但你必須知道羅蘭,就是你所認識的那個威爾·迪爾伯恩,他永遠都不會——」

  「我心裡明白,」奧利芙說,「現在沒有時間說這些了。快走。」

  她和瑪麗婭一起把蘇珊帶出廚房,離開通往主房的樓梯,往最北端的地下儲藏室走去。奧利芙讓她們在那個存放乾貨的儲藏室等著。她走開了大約五分鐘的光景,但這五分鐘的等待對蘇珊和瑪麗婭來說就像永遠沒有盡頭似的。

  奧利芙回來的時候,穿了一個顏色絢麗的大披肩,那披肩在她身上顯得有些太大——這個披肩可能是她丈夫的,但蘇珊覺得就是對死去的市長來說,這個披肩也太大了點。奧利芙把披肩的一角塞進牛仔褲,以免被它絆倒。那條披肩像毯子似的搭在她手臂上,她還帶來了兩條較小的輕便些的披肩。「穿上它,」她說,「外面會很冷。」

  接著,她們離開乾貨儲藏室,穿過窄小的僕人通道,往後院的方向離去。

  如果她們走運的話(還有,如果米蓋爾還昏睡著的話),錫彌會在那裡備好馬等著他們。奧利芙真心希望他們能有幸逃過此劫,她希望蘇珊能在太陽下山前安全離開罕佈雷。

  並且要趕在月亮升起前。

  1O

  「蘇珊被俘虜了,」在向西趕往懸岩的路上,羅蘭把他看到的情況告訴同伴,「那是我在玻璃球裡看到的第一件事情。」

  他用如此輕描淡寫的口吻講了蘇珊的情況,這讓庫斯伯特大為吃驚。

  眼前這個人已不是幾星期前的那個愛火焚身的羅蘭了。仿佛他找到了一個夢境,用來穿越玻璃球裡的紅光,而他現在還有一部分沉浸在那個夢境裡。

  亦或是那夢境駕馭著他?庫斯伯疑惑著。

  「什麼?」阿蘭問。「蘇珊被抓了?被誰抓了?她還好嗎?」

  「被喬納斯抓了。他把她打傷了,但不太嚴重。她會恢復的……她會活著的。如果我認為她的生命陷於任何危險的狀況,我會立即回去救她的。」懸岩就在他們前面,它像海市蜃樓般在塵土中忽隱忽現。庫斯伯特看到陽光在油罐車上反射出霧濛濛的海星狀,他還看到了人,很多人,還有很多匹馬。他輕輕拍了拍自己坐騎的脖子,側過頭瞥了一眼阿蘭,看他是否拿著倫吉爾的機關槍,那槍正在他手裡。庫斯伯特把手伸到腰背,檢查彈弓是否還在,還有他的鹿皮彈藥包,那裡面裝了許多錫彌偷來的大爆竹,還有一些鋼彈。

  總之,他正竭力控制自己不走回頭路,庫斯伯特心想。他覺得這種想法令他舒服了一些——有時羅蘭讓他覺得怪嚇人的。他堅強不屈的性格以外還有某些東西,近似瘋狂的東西。如果它在你的性格中,你會很高興地接受它……但更多時候你希望它根本不存在,不存在於任何人的性格中。

  「她在哪兒?」阿蘭問。

  「雷諾茲帶她回海濱區去了。她被關在儲藏室……或者曾經被關在那裡。我說不清是哪種情況,因為……」羅蘭停下想了想繼續說:「玻璃球看得很遠,有時它看到比現狀更多的東西。有時,它所預見到的將來會發生的事其實已經發生了。」

  「將來的事怎麼可能已經發生了呢?」阿蘭問。

  「我不知道,再說,我覺得它並不總是這樣的。我認為與其說它與梅勒林的彩虹有關,不如說是與這個世界關聯的。現在時間變得很奇怪。我們都明白,不是嗎?怎麼有時一些事情仿佛……一溜而過,就好像到處都有無阻隔界,把事情弄得一團糟。但我知道蘇珊是安全的,這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錫彌會幫助她……或者正在幫助她。不管怎樣,喬納斯沒有發現錫彌,錫彌一路跟著蘇珊,回到海濱區了。」

  「錫彌好樣的!」阿蘭說著把拳頭舉上天空,「烏拉!」接著又問:「那我們呢?你有沒有看到我們的將來?」

  「沒有。這部分轉眼就逝去了——我都沒來得及瞥一眼,玻璃球就把我帶走了,就像是卷著我飛走了。不過……我看到地平線上飄起濃煙。那個情景我記得,那可能是油罐車燃燒冒出的煙霧,或者是愛波特大峽￿前面的樹叢燃燒時產生的煙氣;也可能兩者都有。我覺得等待著我們的是勝利。」

  庫斯伯特看著他的老朋友,神情怪異。伯特曾經出於無奈在庭院裡把那個深陷愛河的年輕人揍倒在地,為了喚醒他對自己肩上責任的認識……

  那個年輕人到哪裡去了?是什麼改變了他?是什麼讓他的頭上多了縷縷白髮?「如果我們在接下來的戰鬥中能活下來,」庫斯伯特仔細看著槍俠說,「她會在路上遇到我們。對不對,羅蘭?」

  他看出羅蘭臉上痛苦的表情,總算明白了:那個癡情的愛人還在這兒,但玻璃球帶走了他所有的歡樂,留給他的僅僅是悲痛憂傷。這一點,以及一些新的意圖——是的,庫斯伯特強烈地感覺到它們的存在——還有待明確。

  「我不知道,」羅蘭說。「但我幾乎不希望遇到她,因為我們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了。」

  「什麼?」這次庫斯伯特扯住了韁繩。

  羅蘭平靜地看著他,不過這回他的眼睛裡含著淚水。

  「我們都是受卡愚弄的傻瓜,」槍俠說,「蘇珊稱它為像風一樣的卡。」他先看了眼左邊的庫斯伯特,又轉過頭看著右邊的阿蘭,「黑暗塔是我們的卡,尤其是我的。但那不是她的,因此她也不是我的。約翰·法僧也不再是我們的卡,我們去進攻他的部隊,不是為了打敗他,而是因為他妨礙了我們的行動。」他舉起手,然後放下,仿佛在說,你還想讓我告訴你什麼?「羅蘭,根本不存在什麼塔,」庫斯伯特耐心地說,「我不知道你在玻璃球裡究竟看到了些什麼,但黑暗塔根本不存在。嗯,我想,它也許是個象徵吧——就像亞瑟的聖杯,或是耶穌的十字架一樣——但它不是真實存在的,不是一幢真實的建築——」

  「不,」羅蘭說。「它是真實的。」

  他們半信半疑地看著他,看到他一臉的堅定。

  「我們的父親知道,它真的存在。在那片灰暗的土地那邊——我現在記不清它的名字了,那是我丟失的東西之一——那裡就是末世界,末世界中佇立著一座黑暗塔。我們的父親一直把它當作絕對機密;在世界走向衰敗的那幾年裡,是它把他們結合到一起組成了卡一泰特。我們回到薊犁後——如果我們能回去的話,我覺得我們做得到——我會把看到的告訴他們,他們會證實我所說的。」

  「這些都是你在玻璃球裡看到的?」阿蘭用驚異的語氣問。

  「我看到了很多東西。」

  「但沒有蘇珊·德爾伽朵。」庫斯伯特說。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