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巫師與玻璃球 | 上頁 下頁 |
一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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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伍裡冒起一陣憤憤不平的小聲嘟噥。他們已經知道那個「威爾.迪爾伯恩」和他的同夥逃跑了;但德爾伽朵小姐幫助他們潛逃卻是意料之外的……說不定這個時候雷諾茲帶她進入惡草原、消失在人們視野中倒是件好事。 「別管她了!」喬納斯大叫一聲,把他們的注意力拉回來。他偷偷伸手撫弄袋子底下突出的圓弧。光是觸摸玻璃球就使他的自我極度膨脹,覺得無所不能,他一隻手反貼在背後,洋洋得意。 「別管她,別管他們!」他把手下人掃視了一遍,從倫吉爾到沃特納,到克羅伊登到布賴恩·胡奇,再到羅伊·德佩普。「我們有近四十個人,還將和另一支一百五十人的隊伍會合。他們只有三個人,而且沒有一個超過十六歲。你們會招架不住三個小男孩嗎?」 「當然不會!」他們齊聲嚷道。 「如果我們碰到他們,夥伴們,你們說該怎麼做?」 「殺了他們!」喊聲震耳欲聾,驚得禿鼻烏鴉撲扇著翅膀往高空的陽光飛去,去尋找安靜些的地方,不滿的呀呀叫聲回蕩在空中。 喬納斯對這樣的反應很滿意。他的手仍舊放在玻璃球美妙的弧度上,感覺到球正向他體內灌入源源的能量。粉紅色的能量,他想,然後咧嘴笑了。 「走吧,小夥子們。在點燃收割節篝火前,我要看到那些油罐車轉移到愛波特大峽西邊的樹林裡。」 16 錫彌蜷伏在草叢裡,偷偷窺視空地的狀況,他差點被蕤的黑推車撞倒;一路詛咒的女巫經過時和他只有一步之遙,近得他都能聞到她的皮膚和髒頭髮酸溜溜的臭味。如果當時女巫低頭往下看一眼,他肯定逃不出她的視線,緊接著,毫無疑問,女巫會把他變成一隻小鳥,或者一隻黃蜂,甚至可能把他變做一隻蚊子。 他看到喬納斯把蘇珊交給一個穿著斗篷的人看管,然後向空地邊緣走去。他聽到喬納斯對著一群人講了一通話(其中很多人都是錫彌認識的;他為眉脊泗竟有那麼多牧人成了可惡的靈柩獵手的爪牙而感到恥辱),但沒注意聽他具體說了些什麼。看到他們騎上馬,錫彌仿佛被凍住似的在原地停住,害怕他們會往他的方向過來,但他們朝另一個方向——西面——騎去。 空地一下子像施了魔法似的空無一人……但並非空無一物。卡布裡裘斯被隊伍撇下了,它的牽繩垂在被踐踏得破敗不堪的草地上。它先朝離去的隊伍張望,發出了一聲嘶叫——好像在說,他們可以去見閻王了——然後轉過身子,碰巧這時錫彌探出頭向曠野張望,主僕二人目光相接。看到主人,騾子搖了搖耳朵,接著低下頭,準備吃草。它舔了一口,又抬起頭,對著錫彌幹嚎,仿佛告訴他這都是他的錯。 錫彌略有所思地盯著卡布裡裘斯,想到騎著它會比步行舒服得多。神啊,是這樣……但騾子的第二聲嘶叫讓他決定放棄剛才的想法。騾子會不懂事兒地發出那討厭的叫聲,驚動劫持蘇珊的人。 「我相信你會找到回家的路,」錫彌自言自語。「再見,朋友。再見,親愛的卡皮。以後再見了。」 他找到了蘇珊和雷諾茲走的路線,又一路小跑跟隨其後。 17 「他們又來了,」阿蘭突然說,不一會兒,羅蘭自己也感覺到了——有道粉紅閃電在腦子裡一閃而過。「所有人馬。」 羅蘭盤腿坐在庫斯伯特面前。庫斯伯特看著他,神情中往日愚蠢的幽默感蕩然無存。 「成不成主要靠你了,」羅蘭說,「還有它。」他拍了拍彈弓。 「我知道。」 「你有多少彈丸?」 「差不多四打鋼珠。」伯特說著拿出一隻棉布袋;在和平時期,他父親曾用這個袋子裝過煙草。「外加各種爆竹,放在我的鞍囊裡。」 「有多少大爆竹?」 「足夠了,羅蘭。」他一臉嚴肅。沒有了歡笑,他無情的雙眼就是另一對殺手的眼睛。「足夠了。」 羅蘭伸手摸了摸頭上寬邊帽的帽檐,讓手掌再感受一下粗糙的織物。 他看了一眼庫斯伯特的帽子,又看看阿蘭的,暗暗告訴自己他們能行,是的,只要他們鼓起勇氣,把三個應戰四十個或者五十個的事拋在腦後,他們就能成功。 「槍戰一旦開始,駐守在懸岩上的人馬上就會聽到槍擊聲,對不對?」阿蘭問。 羅蘭點點頭。「風從我們這邊往懸岩方向吹,毫無疑問他們會聽到。」 「那我們務必行動迅速。」 「我們一定要盡最大努力。」羅蘭想起了從前,他站在大廳後相互纏繞的綠樹籬間,胳膊上架著獵鷹大衛,恐懼的冷汗沿著背脊流淌而下。我知道你今天會死去,他對鷹說。他說得沒錯。但他自己活了下來,通過了考驗,從考驗回廊的東面走了出去。今天輪到庫斯伯特和阿蘭要接受考驗了——不在薊犁,不在大廳後那個傳統的證明實力的地方,而是在這裡,在眉脊泗,在惡草原的邊緣地帶,在沙漠,在大峽。愛波特大峽。 「證明或死亡,」阿蘭說,好像猜透了槍俠的心思似的。「歸根結底就是這樣。」 「不錯。問題最終總是歸結為這一點。你覺得他們到這兒還需要多久?」 「至少一個小時,可能要兩小時。」 「他們會一路邊走邊看,非常警惕。」 阿蘭點點頭。「是的,我同煮。」 「那可不是什麼好事,」庫斯伯特說。 「喬納斯害怕在草原裡遭到伏擊,」羅蘭說。「可能害怕我們用火攻的方法把他圍起來。但走到空地後他們就會放鬆警惕。」 「你希望如此。」庫斯伯特接口說。 羅蘭表情嚴肅地點頭說:「是的,希望如此。」 18 雷諾茲和蘇珊走的方向和喬納斯相反。起先雷諾茲心滿意足地帶著她騎馬快步向前走著;但離開喬納斯、倫吉爾和隊伍大約三十分鐘後,他駕著馬慢跑起來。派龍很輕鬆地跟上了雷諾茲坐騎的步伐,就這麼跑了十來分鐘,他又讓馬提速,兩匹馬輕快地在路上奔馳。 蘇珊用綁著的手緊緊抓住馬鞍前橋,輕鬆自如地騎在雷諾茲右邊,頭髮在身後飄揚。她覺得自己的臉肯定是五顏六色的;兩頰的皮膚感覺比平時高了兩寸,腫脹而敏感,微風掠過臉頰都會刺痛。 到了惡草原通往鮫坡的地方,雷諾茲停住馬,讓它們喘口氣。他自己下了馬,背對著蘇珊,撒了一泡尿。蘇珊這個時候抬著頭,遙望眼前起伏的地形,她看到一大群馬,無人看管,分散在邊緣地區。看來他們暫時還無暇顧及馬群。 「你要方便嗎?」雷諾茲問。「需要的話,我可以扶你下來;現在說不,等會兒在路上也別嘀咕。」 「你害怕了。你不是偉大勇敢的治安協管員嘛?你害怕了吧?唉,徒有個靈柩刺青,不過如此。」 雷諾茲強擺出一張輕蔑的笑臉,但這個表情在今天與他的臉不太相稱。 「小姐,算命的事你應該讓精通的人來幹。現在再問你最後一次,你到底要不要方便?」 「不必了。你確實是害怕了。怕什麼?」 雷諾茲知道,離開喬納斯時,自己的不祥預感還在隱隱作怪,而他本指望那預感會消失的。他向蘇珊張開嘴巴,露出一口被煙草熏得烏黑的牙。 「如果你不會說人話,就給我閉嘴。」 「你為什麼不放我走?這樣的話,我的朋友們逮住你後,也會這樣對你的。」 這次雷諾茲從心底裡發出一陣狂笑。他把腳一甩,跨上馬,駕的一聲揮起韁繩。頭頂上,魔月像個蒼白浮腫的球一般高高懸在空中。「你儘管做白日夢吧,小姐,」他說,「這是你的自由。但你永遠都別想再見到那三個傢伙了。他們就等著渾身生蛆吧。我們趕路吧。」 他們又出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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