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巫師與玻璃球 | 上頁 下頁 |
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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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啊,你們這幫小混蛋!」他咆哮著。「你們有種就過來啊,我一槍把你們送到西天,讓你們的老爸好好開心一下!」 一開始,他們還傻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後來就喊叫著一}留煙跑開了。有個孩子落下了他的戰利品;狗尾巴掉在路邊人行道上,像一把面目可怖的扇子。看到那一幕,喬納斯做了個鬼臉。收起了槍,又把手放回了背後,繼續往前走,那樣子就像個在冥想諸神本質的牧師。那麼看在諸神的分上,他在做什麼呢,竟對那群小淘氣大耍殺威棒?只是太煩躁了,他想。也很焦慮。 沒錯,他是很焦慮。一想到那個乳房沒發育好的老女人所懷疑的東西,他就覺得更加不安。才不是為了托林呢——就算迪爾伯恩收割節那天中午在市廣場睡那個女孩,喬納斯也不在乎——他不安是因為這就意味著迪爾伯恩可能在別的事情上也騙了他。 他曾經有一次鑽了你的空子,你保證這不會再發生。可如果他真的一直在和那個女孩發生關係的話,那種事就會再次發生。不是麼?是啊,人們就是那樣說的。要是那個孩子有膽量和市長挑中的小情人上床。而且還能狡猾得不被人發現,那麼喬納斯對這三個來自內世界的孩子將會有什麼新的看法呢?他一向都認為這三個孩子就是用上雙手和蠟燭都找不到自己的屁股。 那時是低估他們了,所以他們反倒讓我們看上去像傻瓜,克萊以前是這麼說的。我不希望這種事情再次發生。 是不是已經又發生過一次了呢?迪爾伯恩和他的朋友們到底知道了多少?發現了多少?又告訴了誰呢?要是迪爾伯恩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睡了市長的小情人……在喬納斯眼皮底下做了那樣的事情……瞞住了所有的人…… 「你好,喬納斯先生,」布賴恩·胡奇說。他咧開嘴笑著,深深鞠躬,寬邊帽子快要碰到他那寬厚的鐵匠胸膛,只差沒有跪在地上給他叩頭了。「你願意嘗嘗新鮮的格拉夫麼?剛剛榨好的,還有——」 「我只想把馬牽走,」喬納斯不耐煩地說。「別廢話,快點把它牽過來。」 「哦,這就去,樂意遵命,先生。」他馬上跑去辦這件事了,一邊還回頭緊張地咧著嘴笑了一下,似乎想確保自己的後腦勺不會吃一顆子彈。 十分鐘之後,喬納斯沿著偉大之路往西趕去。他心中有一種不可理喻但卻十分強烈的欲望,他想要讓馬狂奔,好把所有愚蠢的想法甩到腦後:頭髮花白的老色鬼托林,情竇初開的羅蘭和蘇珊,手快腦慢的羅伊和克萊,野心勃勃的萊默,還有科蒂利亞·德爾伽朵,那女人肯定在勾畫令人作嘔的二人世界了:在長滿草和樹的林問空地,他在吟詩,而她則在為他編花冠。 以前,當知覺在耳邊低語時,他曾經靠策馬飛奔逃開了許多事情;許許多多事情。但現在,這個辦法已經不管用了。他已經發誓要報復那些孩子,雖然已經對很多人食了言,可他絕對不能對自己食言。 當然,還要考慮約翰·法僧。喬納斯以前從沒和「好人」法僧說過話(他也不想;傳言法僧是個喜怒無常、十分危險的瘋子),但他和喬治·拉迪格之間有交往,現在喬治很可能帶著法僧的人馬在任何一刻出現。雇傭大靈柩獵手的人是拉迪格,已經預先支付了很多錢(喬納斯還沒和雷諾茲以及德佩普分享這筆錢呢),還許諾更多的戰利品,前提是在沙維德山脈及周邊地區的聯盟主力部隊能被消滅。 拉迪格還算得上一個人物,但若跟他幕後的人比起來就什麼都不是了。 而且,從來都沒有免費的午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們如果送去馬匹、牛、整車的蔬菜、食物、油和玻璃球——特別是巫師的玻璃球——一切都沒有問題。但如果沒做到,那他們很可能會在半夜被法僧或他的手下打爛腦袋。 這是可能的,喬納斯心裡清楚。雖然無疑這種死法總有一天會發生。但當他的腦袋和身體分家時,一定不能是迪爾伯恩或是他的朋友們幹的,不管他們是秉承了誰的血脈。 可若是他和托林將在秋天享用的美食有染……要是他能守住這個秘密,那他會不會還有別的秘密?說不定他是在和你玩城堡遊戲。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是玩不長的。當年輕的迪爾伯恩先生剛把頭探出營地時,喬納斯就會把他的鼻子打下來。 現在的問題是應該先從哪兒開始。先去老K酒吧,去看看很久前就說要去查看的宿舍?可以這樣做;他們三個人現在肯定在鮫坡上清點領地的馬匹。可他不會為了馬匹就冒丟腦袋的危險。不,對「好人」法僧來說,馬匹只是一個小小的誘惑罷了。 喬納斯去了西特果。 6 他首先檢查了油罐車。一切正常——整齊地排列在那裡,新裝了輪子,隨時都能出發,而且很好地躲在新的遮蔽物後面。有些松枝已經發黃了,但最近下的雨讓大多數的松枝都保持新鮮。喬納斯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他接著沿著軌道往斜坡上爬,越往上越費力,停下休息了很多次;等他到了斜坡和油田之間那扇生銹的大門跟前時,他的那條壞腿痛得幾乎難以忍受。他研究了一下那扇門,看到最高的橫欄上沾了些汙跡,不禁皺了皺眉頭。髒一點也許並不代表什麼,但喬納斯覺得肯定有人翻越了大門,而不是冒險把門打開,因為這樣可能會讓整個門面從鉸鏈上落下來。 他又花了一個小時在井架周圍轉了一圈以尋找足跡,特別注意那些仍在工作的井架。他發現了很多足跡,但卻根本不可能清楚地(尤其是在下了一周的雨之後)辨識;說不定是那幫內世界來的臭小子來過;也說不定是阿瑟·艾爾德和他手下的騎士呢。這種不明朗的狀況讓喬納斯的脾氣糟透了,因為不明朗(除非只是在棋盤上)總會讓人心情煩躁。 他開始按原路返回,想要下斜坡回到馬旁邊,然後騎回城裡。他的腿疼得厲害,他很想喝點夠勁的酒鎮痛。這樣,老K酒吧的勘查要再等一天了。 快到門口時,他看見了西特果和偉大之路的連接處有一些馬蹄印,他歎了一口氣。那段小路沒什麼好看的,但既然已經來了,他覺得還是應該都看看。 要不還是算了吧,我他媽的想喝上一杯。 但羅蘭不是惟一一個發現從小所受的訓練能戰勝內心願望的人。喬納斯又歎了口氣,揉揉腿,朝已經長了草的馬蹄印走去。他總覺得會發現點什麼。 馬蹄印就在離老路和偉大之路交接處十幾步不到的荒草叢生的壕溝裡。起先他在草叢裡看到了一個光滑潔白的東西,還以為是塊石頭。但接著,他看見了一個黑乎乎的圓東西,那只可能是眼窩。所以,那不是石頭,是一個骷髏。 喬納斯嘟噥著跪下來,把它從草裡扒拉出來,仍在工作的井架還在他耳後發出隆隆的響聲。烏鴉的骷髏。他以前見過這個的。天,他懷疑城裡大多數人都見過。這東西屬愛賣弄的阿瑟·希斯……他和所有其他愛賣弄的人一樣,也需要些自己的小道具。 「他稱之為哨兵,」喬納斯小聲說。「有時候把它放到馬鞍前橋,不是麼?有時候又把它當成掛件吊在胸前。」沒錯。那晚在旅者之家,這小子一直把它掛在身上,那時——喬納斯把鳥頭翻過來。聽見裡面有東西發出咯拉咯拉的聲音,就好像在說出最後一個孤獨的想法。喬納斯把它一歪,搖了搖,一段金鏈條掉在他攤開的手掌上。肯定是鏈條斷了,所以鳥頭掉到壕溝裡面,而希斯根本沒有費神把它找回來。他很可能根本沒想到會有人發現。男孩子總很粗枝大葉。有時你都不相信他們會長大成為真正的男人。 跪下仔細察看鳥頭時,喬納斯的臉還是顯得很平靜,但其實他從來沒有像此時一樣憤怒。他們已經來過這兒了——如果昨天有人這樣告訴他,他還肯定會嗤之以鼻,認為是一派胡言。既然來過了,他就不得不假設他們已經看到油罐車了,不管車是不是蓋上了偽裝。而要不是偶然發現這個鳥頭,他根本就不會確切地知道這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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