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巫師與玻璃球 | 上頁 下頁
八九


  「站在那兒別動,」康吉塔·摩根斯特恩簡單地說了一句。「我馬上回來。」

  蘇珊幾乎沒注意到她已經離開了;她甚至都忘了她還在市長府邸裡。

  她身體那真正重要的部分不在這裡。她的心已經和羅蘭一起到柳樹林中去了。她能聞到那半甜半澀的淡淡樹香,聽見潺潺小溪流淌的聲音,他倆的額頭貼在一起,躺了下來。他用手掌慢慢撫摸著她的臉,然後把她攬入懷由……

  這場白日夢如此強烈,以至於當那雙手從後面環住她的腰時,她還以為仍在夢中。那雙手先是撫摸著她的小腹,然後往上罩住了她的雙乳,蘇珊不禁背部曲起,做出回應。但就在這時,她聽見耳邊有呼哧呼哧的喘氣聲,還聞到煙草味,馬上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罩住她乳房的那雙手並不是羅蘭的,而是哈特·托林修長乾瘦的手指。她在鏡中看到他正像個夢淫妖一樣趴在她的左肩上。他眼睛鼓出,儘管房間很涼快,他額頭上還是流下了豆大的汗珠,他竟然還伸出了舌頭,就好像是大熱天狗的舌頭一樣。蘇珊的喉嚨裡升騰起一股噁心的感覺,就好像是吃到了腐肉一樣。她想要解脫,但托林的手用了勁,把她抱得緊緊的。他的關節令人厭惡地嘎嘎作響,與此同時,她感覺到他硬邦邦的下體。

  在過去的幾周裡,蘇珊總有一個模糊的希望,說不定到了關鍵時刻,托林會無能——會有心無力。以前她聽說這種事經常發生在老男人身上。但現在,那根抵在她身體上的硬東西立刻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希望有多荒謬。

  她想了個辦法,沒有再拼命掙扎,而是把手放在了他手上,想把他那雙手從自己的胸上拽下來(聽到這裡,雖然科蒂利亞不動聲色,但心裡著實松了一口氣)。

  「托林市長——哈特——別這樣——這不是地方,也不是時候——蕤說——」

  「讓老巫婆見鬼去吧!」他彬彬有禮的官員口吻已經變回帶有濃重奧尼福特口音的農民腔。「我必須現在就得到。女巫們真他媽混帳!真不是東西!」刺鼻的煙草味圍繞著她的腦袋。她覺得再多聞一會兒就會吐出來的。

  「你好好站在那裡別動,姑娘。站好了等我!」

  於是她就站在那裡。她心中甚至有個頑固的、自我保護的部分,還在希望他能把自己肩膀厭惡的躲閃當作少女的羞澀。他摟緊她,雙手在她乳房上亂揉,他就好像是一個蒸汽機似的在她耳邊呼出難聞的味道。她背靠著他,閉上眼睛,眼淚從緊閉的眼皮下湧了出來,掛在睫毛上。

  他並沒有花很長時間。他貼著她的身體前後抽動,像一個胃痙攣的人一樣不住呻吟著。有一次,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耳垂,蘇珊覺得那裡的皮膚都要因為厭惡而脫離自己的身體了。最後,謝天謝地,她感覺到他靠在自己身上抽搐起來。

  「哦,出去,該死的毒液!」他幾乎是尖叫著喊道。他動作很激烈,蘇珊不得不伸出雙手扶住牆,才沒有一下子臉撞到牆上。最後他終於往後退了~步。

  一時間,蘇珊只是呆呆站在那裡,掌心貼在縫紉間冰冷的石牆上。她在鏡子裡看到了托林,然後突然在這個形象裡看到了將要發生的臥室裡的一幕,現在不過是個前奏罷了:將要發生的事,少女時代的終結,那個美夢的終結,夢裡她和羅蘭額頭貼著額頭躺在柳樹林裡。不知為什麼,鏡中的男人看上去就像個怪裡怪氣的小男孩,背著媽媽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活脫脫就是一個長著古怪的灰頭髮,窄肩膀,高瘦的男孩,褲子前面濕了一塊。哈特·托林看上去有些迷茫,好像不太清楚自己身處何地。欲望已經離開了他的臉龐,但是取而代之的表情也好不到哪裡去——一種虛妄的迷茫。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底下有洞的木桶:不管你往木桶裡放什麼東西,或是放多少,總是很快地就流光了。

  他還會再這麼做的,蘇珊想著就覺得全身的力氣都流失了。既然有了第一次,逮到任何機會他都會再來一次。從此之後,到這裡來就會像……

  嗯……

  就會像城堡遊戲。像在玩城堡遊戲。

  托林又盯著她看了一會。然後把他那件肥大的白襯衫從褲子裡抽出來,蓋住褲子上那塊濕的地方,他動作緩慢,看上去就像在做夢一樣。他的下巴有什麼東西亮晶晶的;原來是剛剛口水流了出來。他好像察覺了這一點,用手背把口水擦掉,同時,還一直用空洞的眼神盯著她。終於,空洞的眼中有了些表情,然後他離開了房間,沒說一句話。

  他在外面的廳裡撞到了什麼人,於是響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聲。蘇珊聽見他咕噥著「對不起!對不起!」(儘管是咕噥,看來他對撞上別人比他對自己做的事還要感到抱歉),這時康吉塔進了房間,把找來的那塊布像披肩一樣披在身上。她馬上就注意到了蘇珊蒼白的臉色和淚痕猶存的雙頰。她什麼都不會說的,蘇珊想。他們誰都不會說什麼的,即使我被捆在木樁上,也不會有人抬起哪怕一個指頭幫我一把。「丫頭,木樁是你自己削尖的。」如果我呼救,他們肯定會那樣回答,他們會找那樣的藉口,眼睜睜地看著我痛苦掙扎。

  但是康吉塔讓她吃了一驚。「生活是艱難的,小姐,就是這麼回事。你最好習慣它。」

  5

  蘇珊的聲音——乾巴巴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最終停了下來。科、蒂利亞姑媽把針線活放在一邊,站起身來,把茶壺放在爐子上,準備燒水泡茶。

  「你太誇張了,蘇珊。」她希望自己的聲音能聽上去友好和智慧,但兩樣都沒有做到。「這是你從曼徹斯特那一系血脈繼承來的特徵——一半人認為自己是詩人,另一半認為自己是畫家,幾乎每個人都在晚上喝得爛醉,連踢踏舞都跳不成。他不就是摸了你的乳房,和你親熱了一下嘛,又沒有真的怎麼樣。有什麼好煩的。也沒什麼事值得你去失眠。」

  「你知道什麼?」蘇珊問。這很不禮貌,但她才不在乎呢。她覺得自己現在可以忍受姑媽的一切,只有一點以外,就是她那假裝世故外加居高臨下的說話方式。這種說話方式簡直就像舊疤添新傷。

  科蒂利亞揚起眉毛,強作平靜地說。「你就喜歡這樣對我說話!科蒂利亞姑媽,那個乾癟老太婆。科蒂利亞姑媽,那個老處女。老處女。恩,是不是?哦,年輕美貌的小姐,我可能是個處女,但我年輕時也還是有一兩個情人的……也可以說在這個世界轉換之前。也許其中一個就是偉大的弗朗·倫吉爾。」

  也許不是,蘇珊想;弗朗·倫吉爾要比她姑媽大至少十五歲,也許是二十五歲。

  「有好幾次,我能感覺到老湯姆的那話兒變硬了,當他站在我身後時,當然,站在身前的情況也有。」

  「那你有沒有什麼情人是超過了六十歲,口臭,抓你乳房時關節還會響的呢,姑媽?當老湯姆搖頭晃腦說著叭一叭一叭的時候,他有沒有想要把你摁到牆上去呢?」

  她本以為科蒂利亞姑媽會發怒,但姑媽出乎意料的平靜。比發怒更糟——面無表情,跟她從鏡子裡看到的托林的臉差不多。「到此為止,蘇珊。」姑媽笑了笑,那可怕的笑容就像眨眼一樣在她的窄臉上一閃而過。「到此為止了。」

  蘇珊有點害怕,喊了起來:「要是父親知道,他會生氣的!非常生氣!因為你任其發生!因為你促成這件事情發生!」

  「也許吧,」科蒂利亞姑媽說,那可怕的笑容又在她臉上一閃。「也許是這樣。但更讓他生氣的是什麼?是違背諾言而帶來的恥辱,他會因為有一個不講信用的孩子而感到羞恥。他會希望你信守諾言,蘇珊。要是你還記得他的臉,你就必須繼續下去。」

  蘇珊瞪著她,嘴巴張開,微微顫抖,眼中又噙滿了淚花。我遇見了一個我愛的人!要是可以的話,她一定會這樣對她說。難道你不明白這會讓事情改變嗎?我遇見了一個我愛的人!但如果科蒂利亞姑媽是個可信賴的傾訴對象,蘇珊根本就不會身處這般窘境。於是她轉過身去,一言不發地沖出房間。滿是淚花的雙眼模糊了視線,使這個夏末的世界充滿了傷感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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