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巫師與玻璃球 | 上頁 下頁
八二


  最後,阿蘭幾乎是小心翼翼地開口了。「現在呢,羅蘭?她不來的話,我們是不是要自己去油田?」

  庫斯伯特認為這個問題問得真好。第一次見到阿蘭·瓊斯的時候,很多人都會把他當成個反應遲鈍的人。但其實他們都大錯特錯了。現在,阿蘭通過庫斯伯特難以企及的靈活手法,巧妙地向羅蘭指出,初戀的受挫並不能改變他們此行的責任。

  羅蘭無法對這個問題不理不睬,他坐直了身體。夏日午後強烈的陽光照亮了他的臉,形成了強烈的明暗反差,一時間他的臉上折射出他以後將成為的冷酷形象。庫斯伯特看見了那個鬼魅般的形象,不禁一顫——他並不知道自己看見了什麼,僅僅知道那是很可怕的。

  「大靈柩獵手,」他說。「你在城裡看見過他們麼?」

  「看見了喬納斯和雷諾茲,」庫斯伯特回答說。「還是沒有德佩普的消息。我想,那晚酒吧事件之後,喬納斯肯定是一時衝動把他掐死然後扔下海邊懸崖了。」

  羅蘭搖搖頭。「喬納斯需要他信得過的人,所以他肯定不會這麼做——他和我們一樣如履薄冰。肯定不是這樣,德佩普只是暫時外出執行任務罷了。」

  「那他去哪裡了呢?」阿蘭問道。

  「他去的就是只能在灌木叢里拉屎,天氣不好就只能在雨裡睡覺的地方。」羅蘭笑了一下,但聲音中沒有什麼幽默感。「很有可能,喬納斯派德佩普沿著我們來的路走了一趟。」

  阿蘭輕輕地哼了一下,似乎有點吃驚,但又在意料之中。羅蘭叉腿騎在拉什爾身上,看著遠處夢境般的土地和正在吃草的馬匹。他一隻手下意識地伸進襯衫摸了摸裡面掖著的科爾維特。然後又看著他們。

  「我們再稍微多等一會吧,」他說。「也許她會改變主意的。」

  「羅蘭——」阿蘭開口道,聲音幾乎有點苦口婆心的味道了。

  羅蘭抬起手,示意阿蘭不要再說下去。「阿蘭,相信我——我記得父親的臉。」

  「好吧。」阿蘭伸出手來,拍了拍羅蘭的肩膀。庫斯伯特保留自己的意見。誰知道羅蘭是不是記得父親的臉呢;庫斯伯特覺得此時羅蘭知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都是個問題。

  「你還記得柯特說過我們最大的弱點是什麼嗎?」羅蘭說著,臉上露出一絲淺笑。

  「你們會不假思索地鑽入陷阱。」阿蘭模仿柯特粗聲粗氣地說,把庫斯伯特逗得大笑。

  羅蘭的笑臉稍稍變得燦爛了一點。「是啊,這些話是我們要記住的,夥汁們。我不會為了看車子裡到底有什麼就把車子給弄翻……除非是別無他法。要是給蘇珊足夠的時間來思考,說不定她會來的。我相信,要不是因為……我們之間一些別的事情,她肯定會答應見我的。」

  他停了一下,一時間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我真希望我們的父親沒有送我們出來,」阿蘭最後說……儘管事實上是羅蘭的父親把他們送出來的,這一點三個人都知道。「要處理這些事情我們還太嫩。還得多磨煉幾年才成。」

  「那天我們在旅者之家做得挺好啊。」庫斯伯特說。

  「那是因為我們受過訓練,而不是狡詐取勝——而且他們當時也輕敵了。再也不會發生那種事情了。」

  「如果知道我們會發現這些東西,他們——我父親,還有你們的父親——根本就不會把我們送到這裡來,」羅蘭說。「但既然我們已經發現了,我們就要查清楚。是不是?」

  阿蘭和庫斯伯特點點頭。沒錯,他們要查清楚——毫無疑問,這個地方有問題。

  「不管怎樣,現在操心這個已經晚了。我們要等蘇珊,希望她能來。要是沒有瞭解罕佈雷地形的人陪著,我寧可不到西特果去……如果德佩普回來的話,我們就更要小心,伺機而動。天知道他會發現什麼,或者乾脆編出什麼故事來討好喬納斯,也不知道他們商量之後會採取什麼舉動。說不定又要動武。」

  「偷偷摸摸這麼久之後,我倒是歡迎光明正大地打一架。」庫斯伯特說。

  「威爾·迪爾伯恩,你要不要再給她送一張紙條?」阿蘭問。

  羅蘭想了想。庫斯伯特心裡打賭羅蘭會的。但他馬上就發現自己錯了。

  「不,」他終於開口說。「我們要給她足夠的時間,不管等待是多麼艱難的事。我希望她會出於好奇答應前來。」

  他調轉馬頭,朝那個他們棲身的雇工房走去。庫斯伯特和阿蘭跟在後面。

  6

  在高市與庫斯伯特相遇之後,蘇珊整日都在賣力地勞動,打掃馬廄、提水、清洗所有的臺階。科蒂利亞姑媽默默地看著她勞動,臉上的表情既懷疑又驚奇。蘇珊才不管姑媽什麼表情呢——她只是想把自己累得筋疲力盡,這樣就不會度過另一個失眠之夜了。一切都結束了。威爾現在肯定已經收到她的回答了,那最好。該做的總要做。

  「丫頭,你是不是瘋了?」蘇珊把最後一桶髒水倒在廚房後面的時候,姑媽問了這麼一句。「今天可是桑迪節!」

  「我一點也沒瘋。」她沒好氣地回答了一句,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她的目的達成了一半,因為月亮剛剛升起時,她就爬上了床,腰酸背疼——但仍然毫無睡意。她瞪大了眼睛躺在床上,心情很低落。好幾個小時過去了,月亮落了下去,蘇珊還是沒能睡著。她望著窗外的夜色,翻來覆去地想,儘管可能性很小,但說不定父親真的是被人害死的。好堵住他的嘴,遮住他的眼。

  最後她得出了羅蘭已經得出的結論:如果他的雙眼對她沒有任何吸引力,如果他的手和唇對她沒有任何誘惑,她會爽快地答應和他見面。哪怕只是為了平定自己混亂的思緒。

  意識到這點之後,她感覺一陣輕鬆,然後就睡著了。

  7

  第二天下午晚些時候,羅蘭和他的朋友們在旅者之家吃的晚飯(冷牛肉粕粕客和許多冰白茶——雖然沒有戴夫的老婆做得好,但是味道還算不錯),錫彌澆完花從外面進來了。他還是戴著那頂粉紅色的寬邊帽,咧開嘴笑著。他一隻手裡拿著個小包。

  「你們好,小靈柩獵手!」他開心地叫道,然後彎下腰,學他們的樣子鞠了一躬,動作很滑稽。庫斯伯特喜歡看他穿著拖鞋行鞠躬禮。「你們怎麼樣啊?很好吧,我希望是這樣!」

  「就像接雨水的桶一樣好,」庫斯伯特說,「但我們並不喜歡被人叫做小靈柩獵手,所以別那樣叫我們了,好不好?」

  「嗯,」錫彌還是興高采烈地。「好的,阿瑟·希斯先生,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停頓了一下,看上去有點困惑,好像忘了究竟是為什麼來找他們。接著他的眼睛明朗起來,笑容也愈發燦爛了,他把小包遞給羅蘭。「給你的,威爾·迪爾伯恩!」

  「真的?這是什麼?」

  「種子!是種子!」

  「是不是你給我的啊,錫彌?」

  「哦,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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