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巫師與玻璃球 | 上頁 下頁 |
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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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好,」庫斯伯特有些心煩地說。「我們應該早點離開的,羅蘭…… 我是說威爾。我們真是笨啊!」 「在這裡,只要你遠離,就叫我羅蘭吧。我們要看看此行的目的地,也要完成清點任務——一個無阻隔界。再等等。」 他們等待著,不到二十分鐘後,商月升起在地平線上——一個完美的夏天的月亮,又大又亮。這輪明月掛在天上就像一顆墜落的星球,落在深紫色的天幕上。在月亮的表面,能清楚地看到小販的身影。他來自虛無,背包裡裝滿呻吟著的靈魂。這是一個由陰影構成的躬背形象,在他蜷縮的肩膀上可以看出一個背包的形狀。背包後面,月亮桔色的光芒看上去像地獄之火。 「啊,」庫斯伯特說。「加上下面的聲音,這一幕可是不吉利的哦。」 可他們還是站著不動(他們的馬也站在原地,儘管馬兒時不時扯動韁繩,仿佛是在提醒主人,早就該離開這個地方了),月亮升上天空,在上升的過程中月面稍稍變小了一點,月光也變成了銀色。最後,月亮終於爬上中天,把銀色的稀薄光線灑進愛波特大峽。三個男孩往下看著。三個人都沒有說話。羅蘭不知道朋友們是怎麼想的,但就他自己而言,即使此時有人跟他搭話,他也不會作聲的。 一個箱型峽谷,很短,四面非常陡峭,蘇珊曾經這麼說過,這樣的形容是非常準確到位的。她還說過,愛波特就像是個倒在地上的煙囪,羅蘭覺得那樣說也有道理,如果你想到一個倒下的煙囪會在撞擊的過程中輕微斷裂,因此中間彎曲了一點的話。 直到彎曲處,峽谷的底部看上去都很普通;甚至月亮照亮的那些屍骨也沒什麼驚人的。許多無意中走進箱型峽谷的動物都沒有辦法找到出去的路,何況愛波特大峽還被那麼多灌木封住了出口。兩邊異常陡峭,無法攀爬,可能只有一個地方除外,那個地方就在彎曲部位的前面。羅蘭在那裡的岩壁上看見了一條向上延伸的小溝,上面佈滿小小的突起,這些突起——有可能——可以當做攀爬時的落手點。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注意到這些的;他只是注意到了,在他的一生中,他隨時都會注意可行的逃生路線。 過了彎曲處,穀底有一樣他們之前都沒有見過的東西……幾個小時後,當他們回到雇工房之後,他們一致表示並不確定自己到底都看見了什麼。 愛波特大峽的後半部分被一潭陰森閃光的銀光液體弄得模糊不清,液體上方冒出一條條蛇形的水汽或是霧氣。液體仿佛在緩慢地晃動著,不斷地拍打著四周的岩壁。過了一會,他們發現液體和水霧事實上都是淺綠色的;是月光讓它們看起來像銀色。 他們正看著,一個黑色的東西飛了過來——或許就是剛剛嚇了他們一跳的東西——在無阻隔界上方盤旋。它在半空中抓住了什麼東西——一隻甲蟲?還是另一隻更小的鳥?——隨即又向上飛去。說時遲那時快,峽谷底部一注銀色的液體像胳膊一樣升起。一時間,低沉、碾壓般的聲音提高了一個音階,幾乎像人在說話。那液體胳膊一把抓住空中的鳥兒,把它拽了下去。一瞬間,無阻隔界的表面閃過一道發散的淺綠色光芒,一下子又消失不見了。 三個男孩面面相覷,臉帶恐懼。 跳進來吧,槍俠,突然響起這樣一個聲音。這是無阻隔界的聲音;這是他父親的聲音;這也是魔法師兼勾引者馬藤的聲音。最可怕的就是,這也是跳進來吧,跳進來就再也沒有煩惱了。不會因為愛上女孩兒而煩惱,也不會哀痛失去母親。這裡只有宇宙中央日益變大的洞口發出』的嗡嗡聲;只有腐爛的屍體散發出的甜味。 來吧,槍俠。成為這個無阻隔界的一部分吧。 阿蘭看上去有點茫然,眼神也很迷離,他開始沿著懸崖的邊緣慢慢走動,右腳幾乎完全踩在了懸崖邊上,踢起的小土塊和鵝卵石都掉人了峽谷。 還沒等他走出五步,羅蘭就拽住他的皮帶,猛地把他拉了回來。 「你這是到哪裡去啊?」 阿蘭好像夢遊的人一樣看了他一眼。這時候,他的眼睛慢慢變得清澈了。「我不……知道,羅蘭。」 下面的無阻隔界發出嗡嗡的聲音,吼叫著,吟唱著。但這時還有另一個聲音:軟啪啪的嘟噥聲。 「我知道,」庫斯伯特說。「我知道我們要去哪裡。回老K酒吧去。走,離開這裡。」他幾乎用央求的眼光看著羅蘭。「求你。這裡太可怕了。」 「好吧。」 但在帶他們回小路之前,他走到懸崖邊,探頭往下看了看那片煙霧繚繞的銀色液體。「清點,」他的話裡有明顯的挑釁意味。「數到一個無阻隔界。」 然後他壓低了聲音:「去死吧。」 3 回去的路上,他們慢慢平靜下來——在峽谷和無阻隔界死氣沉沉又有點像什麼東西燒焦似的氣息之後,迎面吹來的海風真是太讓人心曠神怡了。 他們騎馬爬上鮫坡(沿著一條長長的對角線,這樣可以稍稍節省馬的體力),阿蘭說:「下一步怎麼辦,羅蘭?你知道麼?」 「不。實際上我也沒譜。」 「下一步是吃晚飯。」庫斯伯特興致高昂地說,拍了拍鳥頭以示強調。 「你明知道我什麼意思。」 「是,」庫斯伯特承認。「羅蘭,有件事要告訴你——」 「拜託,請叫我威爾。我們現在已經回到鮫坡,我就是威爾了。」 「嗯,好吧。威爾,你聽我說:我們不能再數漁網、船、織布機和車子了。 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都已經數完了。我認為,當開始清點罕佈雷的馬匹時,再要裝傻就沒那麼容易了。」 「對啊,」羅蘭說。他讓拉什爾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看來時的路。一時間,他看著鮫坡上的馬兒出了神,顯然那些馬著了月亮的魔,在銀色的草地上奔跑著。「我要再告訴你們倆一次,並不僅僅是馬的問題。法僧需要馬嗎?對,也許需要。聯盟也需要。牛也是一樣。但馬到處都有——我承認別處的馬也許沒有這裡的好,但正如俗話所說,暴風雨來臨的時候還挑什麼港口呢?問題是,如果不是馬,那麼到底是關於什麼呢?在我們知道之前,或者在我們確定永遠不可能找到答案之前,我們還是要照原樣進行下去。」 這個答案的一部分正在老K酒吧等著他們。它就停在拴馬柱上,有些誇張地晃著尾巴。當鴿子跳到羅蘭的手上時,他看見鴿子的一隻翅膀上有古怪的擦傷。他想,可能是某只動物——說不定是只貓——偷偷靠近,偷襲了它一下。 系在鴿腿上的便條很簡短,但是上面的信息解釋了很多他們的困惑。 我必須再次見到她,羅蘭看完便條後想,然後就感到一陣喜悅。他心跳加速,在商月冷冷的銀色月光下,他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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