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巫師與玻璃球 | 上頁 下頁 |
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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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們來看看,年輕人。弗朗有一百四十匹馬;約翰·克羅伊登差不多有一百匹。漢克·沃特納自己有四十匹,但在鮫坡還為領地養著另外六十匹。那是政府的馬匹,迪爾伯恩先生。 羅蘭笑了。「我很清楚。分蹄的,短脖的,跑得慢,食量特大。」倫弗魯一聽大笑不止,不住地點頭……但是羅蘭懷疑他是不是真的被逗樂了。在罕佈雷,好像人們都是陽裡一套,陰裡一套的。 「就我個人而言,過去的十年(或者是十二年)過得並不如意——相繼得了砂眼、腦膜炎和卡巴達(卡巴達(cabbards),斯蒂芬·金生造的一種病名。)。以前一度有兩百匹馬奔跑在鮫坡上,身上帶著『懶蘇珊』的烙印;現在是連八十匹都不到了。」 羅蘭點點頭。「所以我們現在有四百二十匹。」 「哦,還要多一點,」倫弗魯笑著說。他拿起了酒杯,用一隻飽經風霜和勞作折磨的手敲擊著杯子的一邊,但不小心打翻了杯子,他一邊咒駡著一邊把它撿起來,然後就詛咒那個上酒的服務員速度太慢了。 「還要多麼?」羅蘭催促著,這時倫弗魯已經直起身來,準備自己動手了。 「你要記得,迪爾伯恩先生,這裡主要是以養馬為主,而不是以漁業為主。我們和漁民之間相互逗樂,但就連許多漁民都在房子後面養一匹矮小馬,如果他沒有地方能為馬兒遮風擋雨的話,就乾脆放在領地的馬廄裡。」 倫弗魯向蘇珊那邊點點頭,蘇珊和羅蘭隔著三個位子,坐在對面,更靠近席首——離市長僅有一位之隔,市長自然是坐在席首的。羅蘭發現她的座位有點奇怪,尤其是當他發現市長的妻子幾乎是坐在桌子的最遠端時。 庫斯伯特坐在和她一邊,另一邊是此地一個還沒有被介紹過的農場主。 羅蘭覺得,像托林這樣的老頭子很可能喜歡有個年輕漂亮的親戚坐在自己身邊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或是讓自己享享眼福,但這還是顯得怪怪的。這樣的座次對他的妻子來說幾乎是個侮辱。如果他不想聽自己的妻子講話,那麼為什麼不把她安排在另一張桌子的席首呢?他們有他們自己的習俗,僅此而已,而他們的習俗不是你要關心的。這個人瘋狂的數馬方法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情。 「那另外還有多少能跑的馬匹呢?」他問倫弗魯。「總共?」 倫弗魯很機靈地盯著他看。「一個誠實的回答不會讓我心裡不安,對不對?我也是聯盟的人——我忠於聯盟,所以我死後他們會在我的墓碑上刻上亞瑟王的神劍——但我不想讓罕佈雷和眉脊泗失去所有的財產。」 「不會發生那種事的,先生。我們怎麼能強人所難,逼迫你放棄想要的東西呢?我們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西部和北部,為了對抗『好人』法僧。」 倫弗魯想了想,點點頭。 「你願意叫我威爾嗎?」 倫弗魯眼睛一亮,點點頭,再次伸出了手。這回羅蘭用雙手握住了他的手,他開心地笑了。這種握手方式是牛仔和牲畜販子所青睞的。 「我們生活的年代可不是什麼好時候,威爾,人們已經養成了壞習慣。 我猜在眉脊泗及其周邊大概還有一百五十匹馬。我說的是正常的馬。」 「那就是說正常的馬也有很多。」 倫弗魯點點頭,拍拍羅蘭的背,咽下一大口啤酒。「很多,沒錯。」 這時桌子上端傳來了一陣大笑。顯然是喬納斯說了什麼笑話。蘇珊縱情大笑,腦袋向後仰著,還不住拍手稱快,胸前的藍寶石吊墜來回晃悠。坐在她左邊的科蒂利亞也在笑,她的右邊則坐著喬納斯。托林顯然也是笑得忘形,坐在椅子上前仰後合,還拿紙巾擦著眼淚。 「那女孩真可愛。」倫弗魯說。他幾乎是帶著一種尊敬的口吻說。羅蘭好像聽到一個很輕的聲音——好像是某個女人哼了一聲——聲音來自他的另一邊。他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看見托林小姐還在玩弄她的湯勺。他回頭看著桌子的上端。 「托林是她的叔叔還是她的表親?」羅蘭問道。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在他的記憶裡特別清晰,就好像有人突然把世上所有的顏色和聲音都一下子呈現出來。蘇珊身後的紅色天鵝絨帷幕好像突然變得更加鮮豔;克拉爾·托林發出的尖利笑聲就好像是樹枝折斷的聲音。 聲音響得足以讓身邊人都停下來看著她,羅蘭心想……但事實上只有倫弗魯和對面的兩個農場主停下了交談。 「她的叔叔!」這是她今晚第一次和人聊天。「她的叔叔,很好。你說呢,倫弗魯?」 倫弗魯沒吱聲,只是把酒杯推到一旁,開始喝湯。 「年輕人,你真是讓我吃驚啊。你可能是來自內世界,哦天哪,但負責對你進行現實世界教育的人——那個書本以外的世界——肯定是不太盡責的。她是他的——」接著是一個口音很重的詞,羅蘭沒聽明白那是在說什麼。聽上去像是在說西分,或者是西芰。 「對不起,您說什麼?」他笑著,但笑容透著一絲冷酷和虛偽。他感覺胃很滯重,仿佛出於禮貌吃下去的潘趣酒、湯和牛肉都在肚子裡結成了一塊。 你是侍者麼?當時他本想這樣問她,意思是她是不是餐廳侍者。也許她真的是服務員,但很可能是在另一個更私密的房間裡服務。突然間他什麼都不想聽了;一點也不想知道市長妹妹那個詞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時上首傳來另一陣笑聲,幾乎要把桌子掀翻。蘇珊仰頭笑笑,臉頰放出奪目光彩,眼睛也閃閃發光。她的一根裙帶從肩膀上滑下來,露出了柔嫩的肩膀。他看著,心裡充滿著恐懼和渴望,而她馬上用一隻手掌輕輕地把帶子撥了回去。 「這個詞的意思就是『安靜小女子」」倫弗魯解釋的時候顯然不是很自在。「這是個老詞,最近沒什麼人用了——」 「別說了,倫弗魯,」克拉爾·托林說。接著她對羅蘭說:「他只是一個老牛仔,即使他那心愛的馬匹不在身邊,他也會瞎扯些驢頭不對馬嘴的話。西芰是小妾的意思。在我曾祖母的時代,這個詞的意思是妓女……但是一種特殊的妓女。」她用那灰白的眼睛看了蘇珊一眼,然後又轉過身面對羅蘭。 她目光中有一種不懷好意的喜悅,羅蘭很不喜歡這種眼光。「這種妓女你得用現金來付帳,老百姓是玩不起這麼昂貴的妓女的。」 「她是他的小相好?」羅蘭從唇間擠出這幾個字,仿佛每個字都結了冰一樣。 「對啊,」克拉爾說。「但還沒有圓房,收割節之前都不會——我敢說我哥對此肯定很不開心——就和以前一樣,花錢買來的。她就是這樣的人。」 克拉爾停頓了一下,「她的父親要是還活著,肯定也要被她羞死了。」她語氣中帶著某種惡意的滿足感。 「我覺得我們不該對市長作出這麼苛刻的評價。」倫弗魯的語氣裡帶著一種尷尬的武斷。 克拉爾沒搭理他。她打量著蘇珊下巴的線條,緊身胸衣的絲質邊緣上那柔軟的凸起,還有那垂順的頭髮。克拉爾臉上那所剩不多的幽默感消失了。她臉上現在浮現出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蔑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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