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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他依稀聽見叫喊聲、仿佛重物砸地的嘩啦聲——當然——還有鼓點聲。接著又是嘩啦聲,不過這次更加動聽,如同玻璃破碎的聲音。

  「天啊。」傑克邊輕聲歎道邊向槍俠靠緊。

  下面傳來的聲音羅蘭更希望沒聽見:急促、沙啞的輕武器,然後是巨大的迴響——明顯是某種爆炸,爆炸巨響就像個無形的保齡球滾過平原,向他們奔來。接下來,喊聲、重擊聲、破碎聲很快被鼓聲蓋住。幾分鐘以後,鼓聲又像往常一樣戛然而止,安靜重新籠罩在城市上空,但此刻這種安靜讓人感覺更像一種焦急的等待。

  羅蘭環住傑克的肩膀。「現在決定繞路還不太晚。」他說。

  傑克看著他。「我們不能。」

  「因為火車?」

  傑克點點頭,悠悠地說:「布萊因是災難,但是我們必須上這趟火車。而這座城市是我們能上車的惟一站點。」

  羅蘭沉思地看著傑克。「你為什麼說我們必須?是卡嗎?因為,傑克,你必須明白你對卡並不完全理解——它需要人窮盡一生來學習。」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卡,但是我知道假如我們沒有保護根本無法進入荒原,而那就是布萊因。沒有他我們就會死,如同我們看見的那些白蜜蜂在冬天來臨時的命運。我們必須有保護,因為荒原散發毒氣。」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我不知道!」傑克回答,幾乎有些惱火。「我就是知道這些。」

  「好吧,」羅蘭溫和地安慰,轉而眺望刺德。「但是我們必須該死地特別當心。真不幸他們的彈藥還沒用盡,而且他們可能還有威力更大的武器。我懷疑他們不一定知道如何使用,但是這只是增加了風險。也許他們會太興奮然後把我們全炸上天。」

  「上天。」身後冷不丁傳來低沉的聲音。他們扭過頭看見奧伊正坐在路邊看著他們。

  8

  當晚,他們來到一處岔路,一條小路從西邊穿出與大道匯合。大道現在已經寬闊許多,路中央許多光亮的黑石把路面分成兩道——從這兒眺望下去大道在遠處下沉,混凝土大堤豎在路兩邊,上面爬滿裂紋,讓旅行者們感到一種被幽禁的恐慌。他們走到能讓他們看見一線開闊平原的混凝土大堤缺口處停了下來,吃了一頓差強人意的便餐。

  「你覺得他們故意把路修得這麼低是什麼緣故,埃蒂?」傑克問。

  「我是說,有人的確可以這樣修的,對不對?」

  埃蒂透過大堤缺口眺望緩緩延伸到遠方的平原,點點頭。

  「那麼為什麼呢?」

  「不知道,小鬼。」埃蒂回答,但實際上他覺得他知道原因。他瞥了羅蘭一眼,猜他肯定也心裡有數。下沉的大道通向用作防禦的索橋,小心安置兩處防禦工事就可以控制任何在高坡上出現的隊伍。

  一旦守城人不歡迎沿著大道向刺德行進的隊伍,他們就會發起攻擊。

  「你肯定你不知道?」傑克問。

  埃蒂沖著傑克笑笑,儘量克制著不去想像可能有什麼瘋子正在城裡準備好沿著破爛的混凝土斜坡朝他們扔過來一個生銹的大炸彈。「一點兒概念都沒有。」他回答。

  蘇珊娜厭惡地哼了一聲。「這條路通向地獄,羅蘭。本來我以為我們再也不需要用那該死的馬鞍了,但現在你最好還是再拿出來吧。」他點點頭,話也沒說地從背包裡取出馬鞍。

  大道的路況非常糟糕,其它像支流彙聚進來的條條小路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離索橋更近時,卵石路面換成另一種在羅蘭看來像是金屬、其他人看來像是瀝青的路面。路面狀況還比不上之前的卵石路面,年久失修、磨損嚴重,估計自從最後一次保養後還有大量馬匹貨車通行,這個是破壞的主因。路面上碎石參差,走起來都很困難,如果想在上面推蘇珊娜的輪椅就簡直荒謬了。

  兩邊的大堤越築越陡,在他們頭頂可以看見一些尖銳細瘦的物體指向天空。羅蘭想到了箭頭——肯定是巨人造的巨型弓箭。但他的同伴覺得那是火箭或導彈。蘇珊娜想起從卡納維爾角發射的紅石導彈,埃蒂想起了可以從卡車載貨平臺發射的地對空導彈,而傑克則想起藏在堪薩斯平原或無人居住的內華達山區加固導彈井裡等核戰爭一旦爆發就會向中國或蘇聯發射的洲際彈道導彈。所有人都同樣覺得他們正在走進一片黑暗悲慘的陰影,走進某個仍被古老卻依然強大的魔咒籠罩的土地。

  他們進入這個區域——傑克把它稱做交叉發射區——幾個小時以後,混凝土大堤從路邊消失,同時一打公路岔道像蜘蛛網似地從四面八方彙聚,視野再次變得開闊……但這個事實並沒有讓任何一個人感到欣慰,儘管也沒人大聲說出口。十字路口處又掛著另一盞交通燈,這回的形狀對埃蒂、蘇珊娜和傑克來說都很眼熟,只不過原來應該有的四塊鏡片玻璃早就已經碎了。

  「我敢打賭這條路肯定是世界第八大奇跡,在過去,」蘇珊娜說。

  「但看看現在的樣子,簡直就是地雷區。」

  「古老的方式有時倒是最佳方式。」羅蘭表示同意。

  埃蒂指向西方。「看。」

  現在高聳的混凝土大堤已經消失,他們眼前的景象與河岔口老人希在喝咖啡時描述的景象一般無二。希當時說道:「只有一條軌道,人工石柱支撐。中土先人造的馬路和牆壁都是那樣。」細直的軌道就建在狹窄的金色高架上,從西方向他們這個方向延伸過來,穿過寄河後進入城市。建築簡單高雅——而且是迄今為止他們見過的惟一沒有生銹的作品——但仍然裂痕累累。路程一半的地方一大段高架路徑直斷裂,沒人下面湍急的河流裡,只剩下兩根高聳的石柱,仿佛兩根互相指責的手指。一段流線型的金屬車身冒出水面,曾經的亮藍色已經因為斑斑鐵銹而失去光彩。從這裡看過去,車身非常小。

  「布萊因就這麼完蛋了,」埃蒂說。「難怪他們再也沒聽見它。肯定是在過河時支柱坍塌,它也跟著一頭栽了下去。情況發生的時候它一定正在減速,否則它會飛出去,在更遠的河岸砸出一個炸彈爆炸似的大坑。呃,它還沒毀掉時肯定是件不錯的東西。」

  「梅西說過還有另一輛。」蘇珊娜提醒他說。

  「沒錯。不過她也說已經七、八年沒聽見過了,而泰力莎姑母則說已經十年了。你怎麼想,傑克……傑克?回過神來,嘿,回過神來,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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