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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第05章 索橋與城市

  1

  三天以後他們遇到一架墜毀的飛機殘骸。

  晌午時分,傑克首先注意到大概十裡遠的地方有道白光,似乎有面鏡子藏在草叢裡。等他們靠近,大家都看見一個黑色的巨型物體就落在大道邊。

  「那玩意看上去像只死鳥,」羅蘭說,「個頭很大。」

  「根本不是鳥,」埃蒂說。「那是一架飛機,我很肯定閃爍的白光不過是陽光反射在飛機艙蓋上。」

  他們又花了一個小時走到飛機殘骸跟前。眾人誰都沒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這堆古老的碎片。佈滿裂痕的機身上站著三隻胖墩墩的烏鴉,傲慢地盯著這群陌生人。傑克從路邊揀起一塊石頭向烏鴉扔過去,烏鴉被激怒,嘎嘎叫起來,拖著笨重的身子向天空飛去。

  飛機的一扇機翼在墜落時脫離機身,落在了三十碼遠的地方,看上去就像倒插在長草中的一塊跳水板。飛機的其它部分還算完整。

  艙蓋上有一塊星形的爆裂痕跡,估計當時飛行員的腦袋就砸在上面,還有一塊很大的鏽色印記印在旁邊。

  三根生銹的螺旋槳葉片從草堆裡戳出來,奧伊慢慢走過去,上下嗅了一番後匆忙地回到傑克身邊。

  飛行員艙裡坐著的是一具已經乾癟的木乃伊,身穿棉襯的皮夾克,頭戴一頂頂端鑲著突起的金屬片的頭盔。嘴唇已經腐蝕,牙齒咧成臨死前絕望驚叫的模樣,曾經香腸大小的手指現在已經變成包著一層皮的骨頭,耷拉在方向盤上。羅蘭看見他的頭蓋骨卡在艙蓋上,猜想覆在左臉上灰綠色的鏽垢全是進裂的腦漿。死者的頭向後翹起,仿佛在死前那一瞬間他還堅信自己可以重回藍天。飛機剩下的機翼從茂密的長草中插出,上面還有一個褪色的徽章,是個握住閃電的拳頭。

  「看來泰力莎姑母錯了,反倒是那個白化病老兄弟說得對,」蘇珊娜驚歎道。「這一定就是流亡王子大衛·奎克。你看看他的個頭,羅蘭——肯定是在他身上塗了一層油才能把他塞進機艙的。」

  羅蘭點點頭。長年高溫讓這個機器鳥裡的巨人變成了一具裹著幹皮的骨架,但是他仍然可以看出原來的肩膀有多寬、變形的腦袋有多大。「珀斯老爺就這樣跌下,」他說,「大地轟隆,隨之顫動。」

  傑克不解地掃了他一眼。

  「這是一句古詩。珀斯老爺是個巨人,他正要帶著一千個人出征作戰。但在離開自己國家之前,一個小男孩兒朝他丟了塊石頭,恰恰擊中他的膝蓋。他身子一晃,盔甲的重量讓他失去平衡,結果跌下去摔斷了自己的脖子。」

  傑克說,「就像我們牧羊人大衛與巨人葛利亞(聖經傳說,整個故事在《聖經》的《薩繆爾17卷》裡記載。大衛只是一個小男孩兒卻打敗了腓力斯人的巨人葛利亞,後來他)的故事。」

  「這裡沒有大火的痕跡,」埃蒂說。「我敢打賭只是燃油用盡,他本來想滑翔著陸罷了。他也許確實是個野蠻的逃犯,但絕對有膽量。」

  羅蘭點點頭,看向傑克。「你還好吧?」

  「當然。如果這傢伙,你瞧,還沒幹透的話,我可能吃不消。」傑克從機艙裡的死人身上移開眼光,投向遠方的城市。現在剌德城更近、更清晰,儘管他們看見高塔上許多窗戶已經破碎,可他,同埃蒂一樣,還沒有完全放棄在那裡能找到幫助的希望。「我敢打賭他這一死以後城裡幾乎就亂成一團了。」

  「我想你說得沒錯。」羅蘭說。

  「你知道些什麼呢?」傑克又開始研究起這架飛機。「城市的建造者也許能自己造飛機,但這架肯定是從我們那兒來的,我很肯定。五年級的時候我寫過一篇關於空戰的論文,估計我能認出這架飛機。

  羅蘭,我能湊近點兒看嗎?」

  羅蘭點點頭。「我跟你一塊兒去。」

  他們走向飛機殘骸,長草刷刷掃在褲腿上。「看,」傑克說。「看見機翼下面的機關槍了嗎?那是一個空氣冷凝器的德國模型,二次大戰前出產的福克一沃爾夫型號機槍。我很肯定。可是它怎麼會在這兒?」

  「許多飛機都曾消失,」埃蒂解釋。「比方說百慕大三角,那是我們那兒的一塊海上區域,羅蘭,是個不祥之地。也許那兒正是兩個世界間的通道——那種幾乎從不關閉的通道。」埃蒂弓起肩膀,拙劣地模仿起羅德·塞林(美國著名的劇作人,曾六次榮獲艾美獎最佳劇本獎,主持《冥冥時分》和《夜間畫廊》等節目。二戰期間曾入伍服役擔任傘兵。)。「系緊安全帶,馬上氣流震動:你正在進入……羅蘭區!」

  傑克和羅蘭站在飛機殘餘的翅膀下面,根本沒有理睬他。

  「把我抱起來,羅蘭。」

  羅蘭搖搖頭。「那根翅膀看上去結實,但也許並不是這樣——這東西已經在這兒待了很久,傑克。你會掉下來的。」

  「那讓我站上去。」

  埃蒂說道,「我來吧,羅蘭。」

  羅蘭盯著自己殘疾的右手看了一會兒,聳聳肩,接著交疊雙手,擺出馬蹬。「這應該行了。他不重。」

  傑克脫掉鹿皮鞋,輕巧地踏上羅蘭雙手擺成的馬蹬。身後響起奧伊嗷嗷的尖叫,儘管羅蘭不知道是興奮還是警告。

  傑克的胸膛緊緊貼住一隻生銹的飛機副翼,拳頭閃電的標誌正在眼前,一側已經微微翹起。他抓住副翼,使勁一拉,結果標誌非常容易就脫落了,要不是站在身後的埃蒂及時伸手托住他的屁股,他差點兒摔下來。

  「我就知道,」傑克說。拳頭閃電標誌下面藏著另外一樣東西,現在幾乎完全暴露。居然是一個納粹符號。「我只是想親眼看看。現在你把我放下來吧。」

  他們再次出發,但是整個下午,他們每次回頭都能看見立在茂密長草中的機尾,就像珀斯老爺的墓碑。

  2

  那晚輪到傑克生火。當木頭擺得讓槍俠滿意後,槍俠遞給傑克他的打火燧石。「讓我們看看你怎麼做。」

  埃蒂與蘇珊娜親密地互相摟著腰,坐在另一邊。天快黑的時候,埃蒂在路邊找到一朵亮黃色的小花,就為她摘了下來。今晚黃花就戴在蘇珊娜的發問,每次她望向埃蒂時,眼波流轉、嘴角含笑。羅蘭注意到這一切,由衷地感到高興。他們的愛情越來越深、越來越濃,這很好。要想捱過未來艱難的歲月,這份愛情必須足夠深厚、堅韌。

  傑克擦出了一絲火星,但是離木柴還差了好幾寸。

  「把打火石湊近一些,」羅蘭說,「拿穩了。不要擊打,傑克,要摩擦。」

  傑克又試了一次,這回火星直接落在了木柴上,但只冒出一股青煙,卻沒有竄出火苗。

  「我想我不大擅長這個。」

  「你會擅長的。現在,仔細想想:什麼東西夜晚穿衣、日出脫衣?」「什麼?」

  羅蘭把傑克的手移近柴堆。「我猜你的書裡沒有這條吧。,,」噢,你是說謎語!「傑克又擦出一絲火星,這回木柴裡跳出幾朵小火花。」你也知道謎語嗎?」

  羅蘭點點頭。「不只一些——而且很多。小時候我肯定記得一千條,這是我學習的一部分。」

  「真的?怎麼會有人學習謎語?」

  「我的輔導老師範內曾經說過會猜謎的男孩也會換個角度想問題。每個禮拜五中午我們都會舉行猜謎競賽,贏的人就能早點兒放學回家。」

  「那你有沒有早回家過,羅蘭?」蘇珊娜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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