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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好吧,我可從來沒做過什麼黑暗塔的夢,」她說,「所以我可以從另一個方面說說——估計你會說,欲望的方面。但是我已經開始相信卡了,而且我也沒那麼傻感覺不到有人敲我的腦袋說『那個方向,白癡』。你怎麼樣,羅蘭?你怎麼想?」

  「我想我們今天已經說得夠多了,不如等明天再談吧。」

  「那《謎語大全》怎麼辦?——」傑克問道,「你們想現在看看那本書嗎?」

  「過幾天會有時間再看的,」羅蘭說。「我們現在先睡覺吧。」

  25

  但是羅蘭很長時間都無法入睡。當規律的鼓點節奏再次響起時,他乾脆爬起來走回到路上,站在那裡遙望遠處黑暗中的索橋與城市。他的確像蘇珊娜想的那樣是個外交家,徹頭徹尾的外交家。一聽到小火車的事,他就知道這是他們旅途下一個必經的磨難,但是他覺得說出口不是很明智。特別是埃蒂,他痛恨被人指使;一旦他產生這種感覺,他就會開一些愚蠢的玩笑,然後像頭驢子一樣倔強、不肯再向前挪一步。這回他和羅蘭的目標一致了,但是他仍舊很可能唱對臺戲,羅蘭說東他會說西。所以還是慢慢來更安全,先詢問而不是先吩咐。

  他轉身走回去……驀地看見一個黑影站在路邊看著他,他的手立刻握住槍把,差點兒就把槍抽出來。

  「我還在想一番做戲以後你能不能睡得著,」埃蒂說,「看來答案是否定的。」

  「我一點兒都沒聽見你過來。你學得很快……只是這次你的肚子上差點兒就多了顆子彈。」

  「你沒聽見是因為你心事太重。」埃蒂向他走過來。借著星光,羅蘭發現他絲毫沒能唬住埃蒂,他對埃蒂的敬重繼續加深。埃蒂總讓他想起庫斯伯特,但是在很多方面埃蒂已經超越了庫斯伯特。

  如果我看輕了他,羅蘭暗忖,我肯定要付出代價。如果我讓他失望,或者做了什麼會讓他以為我出賣他的事情,他可能連殺我的心都有了。

  「你在想什麼呢,埃蒂?」

  「你。我們。我想告訴你,我猜在今天之前我一直以為你已經明白。但現在我不是很確定了。」

  「那麼就告訴我。」他邊說邊想:他簡直太像庫斯伯特了!「我們和你在一起是因為我們不得不——都是你那該死的卡。

  但是我們和你在一起也是因為我們願意。我知道我和蘇珊娜都這麼想,而且也很肯定傑克也同樣。你腦袋很聰明,我的楷覆功老朋友,但是我覺得你肯定把它藏在地洞裡了,因為該死的我從來想不通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我要看它,羅蘭。你能幫我挖出來嗎?我想看到塔。「他湊近羅蘭的臉,仔細打量,顯然並沒有找到希望看見的東西。

  他惱怒地舉起手。「我的意思是說,我想讓你放過我的耳朵。」

  「放過你的耳朵?」

  「是的,因為你不需要再死拖硬拽,我是心甘情願的。我們都是心甘情願的。如果今天你在睡夢中死了,我們也會葬了你之後繼續前進。也許我們也撐不了太久,但是至少我們死也要死在光束的道路上。現在你明白了嗎?」

  「是的。現在我明白了。」

  「你說你瞭解我,我猜的確是的……但是你也相信我嗎?」

  當然,他心中暗想。你還能去哪兒,埃蒂,在這個全然陌生的世界?你還能做些什麼?要種田耕地的話你肯定水平糟透了。

  但是這麼想很促狹,也不公平,他心裡知道。把自由意願和卡混為一談是對前者嚴重的褻瀆,比瀆神還糟糕。很累人,也很愚蠢。

  「是的,」他說。「我相信你。用我的靈魂起誓,我相信你。」

  「那麼別再裝做我們是一群羔羊、你是跟在後面揮舞鞭子保護我們不至於迷路掉進什麼流沙沼澤的牧羊人了。對我們坦白一些。如果我們會在城裡或火車上丟掉性命,至少我希望死時我們不是你棋盤上的一顆棋子而已。」

  羅蘭感覺憤怒騰地燒紅了臉頰,但是他極好地掩飾住了。他的憤怒並不是因為埃蒂說錯了,而是因為埃蒂看透了他。羅蘭親眼看見他一路穩穩當當地走過來,把他的監獄遠遠甩在了後面——當然蘇珊娜也是,畢竟她曾經也被監禁——但是他內心裡從沒有真正接受他的理智,明顯他的內心還不由自主地把他們看做與自己不同的低級生物。

  羅蘭深吸一口氣。「槍俠,我乞求你的原諒。」

  埃蒂點點頭。「我們正沖著災難的風暴中心走去……我可以感覺到,而且我也嚇得半死。但是這不僅僅是你的災難,也是我們的。

  對不對?」

  「對。」

  「你覺得進了城會有多糟?」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必須盡力保護傑克,因為老姑母說過兩邊人馬都會想要他。這一部分取決於我們多長時間能找到那列火車,更多地則取決於我們找到火車之後會發生什麼。如果我們能再多兩個人,我們就可以每人一把槍把傑克圍在中央。但是既然沒有人手,我們只好直線行進——我第一個,傑克推著蘇珊娜跟在後面,你斷後。」

  「會有多危險,羅蘭?猜猜看。」

  「我不能。」

  「我覺得你能。你雖然不瞭解那座城市,但你瞭解自從一切開始崩潰後這個世界上的人行動的方式。告訴我,到底有多危險?」

  羅蘭轉身,面向鼓點聲的來源,沉思了一會兒。「也許不會太多,我猜仍然健在的士兵也應該都上了年紀,士氣已散。甚至有可能他們中的一些會願意幫助我們,就像河岔口那兒的卡一泰特一樣。也許我們根本見不到人影——他們會看見我們,看見我們荷槍實彈,然後就裝做沒看見放我們走了。如果這身裝備還嚇不住他們,我想只要我放幾槍他們就會像老鼠似地四散逃開。」

  「如果他們決定挑起戰鬥怎麼辦?」

  羅蘭擠出一絲殘酷的微笑。「那麼,埃蒂,我們都要記住我們父親的臉。」

  黑暗中埃蒂的眼睛亮了一下,這再次勾起羅蘭對庫斯伯特的回憶——那個曾經說過除非親手抓住一個否則絕不相信鬼魂的庫斯伯特,那個曾經在絞刑架下面撒麵包屑的庫斯伯特。

  「我是不是已經回答了所有問題?」

  「沒有——但是我覺得這次你已經很坦率了。」

  「那麼晚安,埃蒂。」

  「晚安。」

  羅蘭目送埃蒂轉身走回去。現在如果他仔細聽,他可以聽見他了……但仍舊很困難。他向回走去,卻又轉身順著刺德城的方向望去,眼前一片黑暗。

  他是老婦人口中的年輕人,她說過兩邊人馬都會想要他。

  這回你不會讓我掉下去了吧?不會,這次不會,永遠都不會。

  但是他心裡明白一些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也許,在他與埃蒂剛才的對話之後,他應該告訴他們……但是他還是選擇暫時緘默。

  在這個世界古老的通用語中,大多數詞,例如楷覆功、卡,都有多重含義,但是這個詞查——小火車查理的查——只有一個。

  查的意思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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