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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那麼這又有什麼不可以?」傑克繼續問。「黑暗塔已經存在很長時間了,不是嗎?它也不會搬家挪窩,對不對?」

  「幾天,再過幾天,然後再過幾天。」埃蒂邊說邊看了看自己剛剛撿起的樹枝,一臉不屑地把它扔到一邊。我說話已經開始像他了,他暗想,但同時他也明白他說的全是實情。「也許我們會發現他們的泉眼堵上了,如果我們不幫他們疏通好就離開會顯得太沒禮貌。但既然已經做了,我們為什麼不再留下來幾個禮拜幫他們造一架水車,對不對?他們都一大把年紀,幾乎連路都走不動。」他瞟了一眼羅蘭,聲音中夾了一絲責備的口氣。「實話告訴你——我一想到比爾和蒂爾捕獵野牛的情景就忍不住渾身顫抖。」

  「他們一直都這樣過來,」羅蘭說,「我猜他們還是有一兩手的。

  他們自己會處理。同時,我們得多砍點兒木柴——今晚會很冷。」

  但顯然傑克還不願意結束對話。他緊緊盯著埃蒂——眼神幾乎是肅穆的。「你是說我們永遠不可能幫盡忙,是不是?」

  埃蒂伸出下唇,吹了吹前額蕩下來的頭髮。「也不完全是。我的意思是所有離別總是會像今天一樣令人難過,也許只可能更困難,而決不會變得更輕鬆。」

  「但是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對。」

  他們走出樹林,來到空地,這兒只要生上營火,就會變成前往黑暗塔的旅途上又一個露營地。蘇珊娜已經從輪椅裡爬出來,雙手交疊枕在腦後躺在地上,望著頭頂點點繁星。一看見他們回來,她就坐起身,開始用羅蘭幾個月前就教會她的辦法撐起火堆。

  「對,就是這樣,」羅蘭說。「但假如你只注意到一棵樹,傑克——眼前最近的一棵樹——很可能你就看不見遠處的森林。一切事情都已經脫離原先的軌道——甚至每況愈下。我們身邊發生的一切的答案仍舊在前方。當我們在幫助河岔口二、三十個人的同時,或許另外兩、三千人正在其他什麼地方受苦受難、垂死掙扎。倘若這宇宙之中有什麼地方能改變這一切,那麼那個地方就是黑暗塔。」

  「為什麼?該怎麼辦?」傑克問。「這座塔到底是什麼?」

  羅蘭蹲在蘇珊娜剛剛支起的柴堆旁,掏出打火石,喳喳摩擦出火花,很快小火花開始在嫩枝與乾草堆中跳躍起來。「我無法回答那些問題,」他回答。「但願我能知道答案。」

  埃蒂心中暗自叫好,這真是個聰明的回答。羅蘭說的是我無法回答……這與我不知道絕對是兩碼事。差得遠了。

  15

  晚餐就是清水與蔬菜。他們的胃口還沒從河岔口那頓盛宴中恢復,甚至連奧伊在吃了一兩口傑克喂的東西後都拒絕再吃。

  「你在那裡為什麼不肯說話?」傑克開始訓斥這頭貉獺。「你讓我看上去像個白癡。」

  「白癡!」奧伊重複道,鼻頭摩了摩傑克的腳踝。

  「每次它開口都有進步,」羅蘭發現。「它聽起來甚至已經有點兒像你了,傑克。」

  「傑克!」奧伊沒有移開鼻頭,它雙眼周圍的金邊讓傑克很是著迷;映著搖曳的火光,金邊仿佛在緩慢流轉。

  「但是它不願意對那群老人說話。」

  「貉獺有時候很挑剔,」羅蘭說。「它們這種動物很奇怪。如果要我猜,我會說這頭貉獺是被它的同伴趕出來的。」

  「你怎麼會這麼想?」

  羅蘭指了指奧伊身側的傷口,上面的血跡已經被傑克清理乾淨(奧伊並不喜歡這個過程,但仍然忍受下來),儘管它還有點兒瘸,但傷口已經癒合。「我敢打賭這是另一頭貉獺咬的。」

  「可是為什麼他自己的同伴——」

  「也許他們受不了他的聒噪,」埃蒂漫不經心地打斷傑克。他摟著蘇珊娜的肩膀,躺在她身邊。

  「也許,」羅蘭說。「尤其如果它是它們中惟一還想說話的一個的話。其它貉獺大概認為他聰明得過了頭——也許過分傲慢——而不符合它們的口味。動物問的嫉妒心肯定比不上人類,但也不能就說它們完全無辜。」

  此時這段討論的對象閉上眼睛,仿佛已經睡著……但傑克發現當他們繼續說下去時他的耳朵抽動了一下。

  「它們到底有多聰明?」傑克問。

  羅蘭聳聳肩。「我提過的那個老馬倌——就是說好貉獺會帶來好運氣的那個——發誓說他年輕的時候有一頭會算術的貉獺。他說它能在馬廄的地上抓出數字,或者用鼻頭擺出石頭表示總數。」他微微一笑,笑容頓時照亮了整張臉龐,驅散了自從他們離開河岔口以後一直停留的陰霾。「當然,馬倌和漁夫天生就愛說謊。」

  眾人陷人一陣沉默,傑克感到倦意襲來。他覺得趕快得睡覺了。

  但就在此時,規律的鼓點聲又從遠處東南方傳來,他立刻直起背,大家誰都沒說話,只是靜靜傾聽。

  「那是搖滾樂的節奏,『埃蒂突然打破沉默。」我知道肯定是。去掉吉他聲,剩下來就是這樣的。老實說,聽上去很像ZZ托普合唱團。」

  「ZZ什麼?」蘇珊娜問。

  埃蒂露齒一笑。「在你的時代他們還不存在,」他說。「我是說,他們也許存在,但是在一九六三年他們不過是得克薩斯州的一群小學生。」他側耳傾聽了一會兒,又說,「如果說這聲音不像『時裝男人,或』尼龍飛蟲『的背景鼓聲,我寧願被天打雷霹。」

  「『尼龍飛蟲』?」傑克說。「這個歌名可夠蠢的了。」

  「不過也挺滑稽,」埃蒂說。「你差了十年,孩子。」

  「我們現在最好睡覺了,」羅蘭說。「天亮得很早。」

  「這鬼聲音不停我可睡不著,」埃蒂說。他猶豫了一下,然後說出了自從把驚嚇尖叫的傑克從兩個世界的通道中拉出以後就一直縈繞在腦中的問題。「難道你不認為現在我們該交換一下各自所知的故事了嗎,羅蘭?也許我們能找到更多信息。」

  「是的,差不多是時候了,但不是在晚上。」羅蘭拉上毯子,翻了個身,做出要休息請勿打擾的樣子。

  「上帝,」埃蒂說。「你總是這樣!」他忿忿地輕聲吹了一記口哨。

  「他沒錯,」蘇珊娜說。「快來,埃蒂——睡覺吧。」

  他咧嘴笑了笑,親了一下她的鼻頭。「遵命,媽媽。」

  五分鐘以後他和蘇珊娜就完全進入夢鄉,即使鼓點聲仍在繼續。

  但傑克卻發現自己的睡意被偷走了。他只好躺著仰望陌生的星星,耳邊回蕩著遠方黑暗中傳來的規律的敲擊聲。也許那是陴猷布人正在祭祀,瘋狂屠殺犧牲的同時吆喝出這首叫做「尼龍飛蟲,,的曲子。

  他想起了單軌火車布萊因,它風馳電掣地穿過空曠無際的世界,音爆緊隨其後。這幅畫面又讓他很自然聯想到小火車查理,嶄新的伯靈頓西風號使它被迫退休,從此停在被遺忘的側軌上。他想起了查理臉上的表情,表面上興奮歡欣,實際卻正相反。他想起了中世界鐵路公司,聖路易斯和托皮卡之間的寬闊平原。他想起了當馬丁先生有急事時查理如何整裝待發、如何自己鳴笛添煤。他再次忍不住懷疑是工程師鮑伯故意破壞了伯靈頓西風號,好讓他心愛的查理獲得第二次機會。

  最後——正如它突然開始一樣——規律的鼓點聲又突然停止,傑克慢慢墜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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