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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8

  「你們肯定聽說過很多,槍俠,而我們知道得很少。我知道的一件事就是:那座城市是個邪惡的地方,尤其對這個年輕人來說。任何年輕人。你們有沒有辦法繞道而行?」

  羅蘭抬起頭仰望天空,白雲順著光束的路徑彙聚成直線,他們對這樣的形狀已經習以為常。在無垠的草原天穹,這條直線就像穿過天空的河流,讓人根本無法忽視。

  「也許,」他最終開口,但聽上去不知為何十分猶豫。「我猜我們可以向西南方走,繞過刺德,在遠一些地方重新回到光束的路徑。」

  「你們是沿著光束前進的啊,」她說。「唉,我也是這麼猜的。」

  埃蒂發現,伴隨著對這座城市的想像的是與日俱增的希望,他希望如果他們到達那裡,可以獲得幫助——對他們行程有用的廢棄的貨品,或者也許有什麼人能告訴他們更多關於黑暗塔的信息,以及他們到那裡以後應該怎麼辦。比如那些叫做戈嫘人的——這名字聽上去就像一些睿智的長須精靈。

  鼓點聲令人毛骨悚然,這沒錯,讓他也想起那種低成本的叢林探險電影(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和亨利一道吃著爆米花在電視上看到的),裡面探險者尋找消失的城市,當找到時這些神秘城總是變成了廢墟,裡面的居民則個個成了嗜血的食人族。但是埃蒂堅信這種可怕的事情在看上去,至少從遠處看,這麼像紐約的城市裡絕對不會發生。即使那裡沒有睿智的長須精靈或者能用的舊貨品,肯定會有書,至少;他聽羅蘭說起過這裡紙張異常稀有,但埃蒂到過的所有城市裡都堆滿書。也許他們還能找到一些能用的交通工具,如果有越野車之類的當然最好。這一切可能不過是些白日夢,但是面對前方幾千里的未知行程,一些愚蠢的白日夢無疑沒有壞處,起碼可以讓你精神振奮。而且那些東西至少也有些可能性,不是嗎?見鬼。

  他想把這些想法說出來,但是傑克搶先開口了。

  「我覺得我們不應該繞道。」他說。眾人的視線都投向他,傑克的臉微微一紅。奧伊挪了挪腳。

  「不應該?」泰力莎姑母說。「你為什麼這麼想,請說說看。」

  「你知道那些火車嗎?」傑克問。

  大家都沒有說話。比爾與蒂爾不安地對視一眼,泰力莎姑母只是定定地望著傑克,這回傑克並沒有回避。

  「我聽說過一輛,」她說。「也許我親眼見過。就在那裡。」她指著寄河的方向。「很久以前,當我還是孩子,世界還沒有轉換……起碼不像現在這樣。你是不是說布萊因,孩子?」

  一絲驚訝從傑克眼中閃出,隨後他露出了然的神色。「對!布萊因!」傑克的表情都落在了羅蘭眼裡。

  「你怎麼知道單軌火車布萊因的?」泰力莎姑母問。

  「單軌火車?」傑克一臉茫然。

  「對啊,就叫單軌火車。你怎麼會知道這個的?」

  傑克無奈地望望羅蘭,又把視線轉回到泰力莎姑母。「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知道的。」

  事實就是這樣,埃蒂驀地悟出,但這卻並不是全部事實。他知道的比他願意說的還多……而且我感覺出他很害怕。

  「這是我們自己的問題了,我覺得。」羅蘭硬邦邦的口氣聽起來像個長官。「你得讓我們自己來解決,老媽媽。」

  「哦,」她立即同意。「你們可以保留自己的觀點。我們也最好不要知道。」

  「那麼那座城市呢?」羅蘭又問。「關於刺德你知道多少?」

  「不多,但我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說完她自己又倒了一杯咖啡。

  9

  事實上,大部分時間是那對雙生兄弟比爾和蒂爾在說,一個說完後另一個會接過話茬,其問泰力莎姑母做些補充或更正,那時那對兄弟就會尊敬地等她說完才繼續。希一言不發——只是坐在那裡,一根根拔掉草帽邊上毛刺剌的稻草,放在身前的咖啡一動未動。

  他們的確所知甚少,羅蘭很快就意識到這點,甚至對於他們自己小鎮的歷史都不大清楚(不過他並不奇怪;最近幾年記憶力衰退得很快,除了最近發生的事,其他一切仿佛都不曾存在),但是他們所知的那些也讓人十分困擾。不過羅蘭同樣並不感覺奇怪。

  在他們高曾祖父的時候,河岔口的確與蘇珊娜的想像差不多:是大道上一個中等發達的貨物中轉站,偶爾會銷售貨品,但大多只是交換。這兒名義上屬￿河濱領地的統治,儘管那時土地領地或所有權這類概念都已經消失。

  那時還有野牛獵人,儘管這個行當也已經慢慢衰落;野牛群都很小,而且變異嚴重。這些變種野牛的肉雖然談不上是毒藥,但是又臭又苦。可無論如何,河岔口處在碼頭和吉姆鎮之間的地理位置讓這個小鎮還小有名氣。它坐落在大道邊,距離剌德城走陸路只需三天,水路只需六天。「除非河水水位太低,」雙生兄弟中的一個說,「那就會需要更多時間。我的祖父曾經提過,有一次貨船全部擱淺,一路堵到了河道上游。」

  當然,這群老人對於城市最早的創立者一無所知,更不用說曾經用來建造塔樓和城堡的技術;中土先人創立了那座城市,但是那段歷史即使在泰力莎姑母高曾祖父還是孩子的時候就已經完全遺失。

  「那些屋子還沒有坍塌,」埃蒂說,「我倒想知道那些先人們用來建造屋子的工具是不是還能用。」,「也許,」雙生兄弟中的一個回答。「即使是這樣,年輕人,現在那裡的居民也不會有人知道怎麼運轉那些機器了……我是這麼猜,就是這麼猜的。」

  「不對,」他的兄弟爭辯道,「我懷疑這些古老的方式在戈嫘人和陴猷布人中並沒有完全失傳,即使現在。」他看看埃蒂說。「我爸爸說過以前城市裡有電蠟燭,有人說現在還有。」

  「難以想像。」埃蒂驚訝地插口道,蘇珊娜重重擰了一下他桌底的腿。

  「是的。」另一個兄弟說。他根本沒察覺出埃蒂的諷刺,態度仍舊十分嚴肅。「你撳一個按鈕,燈就會亮——明亮的蠟燭,不發熱、不用油,也沒有燈芯。而且我還聽說,以前,流亡王子奎客,乘著一隻機器鳥飛上了天空。但是一隻翅膀折斷,他跌下來摔死了,落得與伊卡洛斯(古希臘神話中巧匠狄德勒斯的兒子,他憑藉一對蠟做的翅膀飛上天空,但是因為飛得太高,離太陽太近,蠟被烤化而墜落摔死。)同樣的下場。」

  蘇珊娜驚訝得下巴都掉了下來。「你們也知道伊卡洛斯的故事?」

  「唉,女士,」他明顯地對於她的驚訝很困惑。「他和他那對蠟做的翅膀。」

  「都是些孩子的故事,」泰力莎姑母哼了一聲。「我知道長明燈的傳說不假,因為我還是小女孩的時候曾親眼見過,那時那些燈還時不時會點亮,唉;也有人說他們在晴朗的夜裡見過,我相信他們的話,儘管那已經是很久以前了。但是從來沒有人能飛,即便是中土先人。」

  無論怎樣,城裡的確有機器,功用詭異甚至危險,其中一些甚至還能運轉,但這對兄弟深信城裡不再有任何居民知道如何啟動那些機器,因為已經很多年沒再響起機器聲了。

  但是也許會有不同,埃蒂眼眸一亮,心中暗想。換句話說,倘若恰好一個年輕人路經此地,而他又恰好有膽量、有魄力,還有一些關於怪機器和長明燈的知識,那麼其實一切問題也許只要需要找到「開啟」鍵就能解決。我是說,真有可能就是那麼簡單。甚至或許只是一捆保險絲——想想啊,朋友們,鄰居們!只要換上四百安培的銅絲就能照亮整個城市,變得像賭城的夜晚一樣燈火通明!蘇珊娜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低聲問他什麼事兒這麼好笑。埃蒂只是搖搖頭,手指放在嘴唇上,結果只招來蘇珊娜惱怒的眼神。與此同時,白化病兄弟還在繼續你來我往地說著他們的故事,也許只有當一輩子的孿生兄弟才能培養出兩人之間的那種默契。

  四、五代人以前,他們說,城裡還有很多人,文明程度也頗高,儘管那裡的居民只是以運貨為生,沿著當初中土先人為自己並非用馬拉的交通工具而建造的寬闊大道駕駛馬車。住在城裡的都是些手工藝人,以及被雙生兄弟稱做「製造者」的人,他們在河上買賣磚塊。

  「河上?」羅蘭問。

  「寄河上有一座橋,」泰力莎姑母解釋說,「起碼二十年以前還在。」

  「唉,十年前老比爾·馬芬和他的兒子還親眼見過。」希附和道,這還是他第一次開口講話。

  「什麼樣的橋?」槍俠又問。

  「那種用金屬管建造的橋,」兄弟中的一個說。「就像巨型蜘蛛網一樣懸在空中。」接著他又羞赧地加了一句:「在死之前,我還想再親眼見一次。」

  「也許那時候橋已經塌了,」泰力莎姑母不以為然地說。「一大解脫。魔鬼的傑作。」她轉向雙生兄弟。「告訴他們後來發生的事情,以及為什麼現在那座城市這麼危險——除了那些可能還時不時出沒的魔鬼,我是說,我肯定那裡還有魔鬼的力量。那些人也想改變,太陽已經更偏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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