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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30

  「他有麻煩了!」蘇珊娜聽見埃蒂大叫,但是叫聲仿佛離她很遠。

  她自己已經麻煩纏身……但是她估計她還能撐得住。

  我要融化這根冰棍,蜜糖。她牢牢控制住魔鬼。我要融化它,等它消失,看你怎麼辦!確切地說,她並沒有融化它,但已經使它改變。她體內的東西無疑不會帶給她快感,但是至少可怕的痛苦已經平息,也不再寒冷。它被扣住無法脫身。確切地說,她並不是用她的身體控制它。羅蘭說過性是它的弱點,也是武器,同往常一樣,他又沒說錯。它抓住她,但是她也抓住了它,現在的情況就像兩個人的手指同時插在九連環裡,越用力拉只會被纏得越緊。

  她一門心思為了寶貴的生命奮力堅持;必須這樣,因為所有其它的意識都已經消失。她必須讓這個哭泣、害怕、邪惡的東西被它自己的欲望拴住。那東西在她體內扭動、顫動、猛推,尖叫著求她放它出去,但同時又貪婪地享受她的肉體。她絕對不會放開它。

  如果我最終讓它離開又會發生什麼?她絕望地想。它又會怎樣兇狠地報復我?她不知道答案。

  31

  大雨嘩嘩傾注而下,巨石柱圍成的石圈幾乎快變成一潭泥淖。

  「找個東西遮在門上面!」埃蒂大叫。「別讓大雨把門沖走!『』羅蘭迅速瞥了蘇珊娜一眼,她仍舊在奮力與魔鬼搏鬥。她的眼睛半閉,嘴巴痛苦地咧開。他看不見也聽不見魔鬼,但他能察覺出魔鬼正憤怒、恐懼地反抗。

  埃蒂轉過身,淌滿雨水的臉向羅蘭轉去。「你聽見了嗎?,,他大叫。」找個東西遮在門上面,馬上!」

  羅蘭迅速從包里拉出一張獸皮,兩隻手各拎起一角,然後張開雙臂向埃蒂傾斜,搭成一個臨時帳篷。埃蒂的自製鉛筆的筆頭已經沾滿泥漿,他只好把鉛筆在胳膊上揩一揩,髒乎乎巧克力色的泥漬弄髒了胳膊。接著他緊握木棍,彎下腰繼續畫畫。埃蒂筆下的門並不與傑克那邊的門同樣大小——比例大概是0.75:1——但是足夠讓傑克從門裡鑽出來……假使兩把鑰匙都能用上。

  「快,傑克!」他沖著鑰匙孔大叫。「看在上帝的分上,快把它移開!」

  通話石圈上空,一道閃電撕裂天空,驚雷大炮似的震耳欲聾。雨水變成了冰雹。

  32

  鑰匙掉下去以後,傑克只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盯著木板間的窄縫。

  難以置信地,他此刻想睡覺。

  那不應該發生的,他想。太過分了,我無法堅持,一分鐘、一秒鐘也不能堅持了。我要在牆角蹲下蜷縮起來,然後立刻、馬上就睡覺。

  等它抓到我、把我送進它的大嘴,我也不會醒過來。

  這時,破牆而出的東西又開始低吼,傑克抬起頭,所有想要放棄的懦弱被湧上來的恐懼替代。現在這個帶著巨大的石灰頭、破碎的木獨眼、伸長的石灰手臂的怪物已經完全從牆壁中沖出,幾塊釘板條稀稀拉拉地掛在它腦袋上,好像兒童簡筆劃裡的頭髮。那東西看見了傑克,張開大嘴露出尖銳的木牙,再次發出咕嚕咕嚕的低吼,裂開的大嘴裡掉出石灰碎片,就像雪茄煙霧一樣。

  傑克雙膝跪下朝著木板縫裡張望。鑰匙在下面的黑暗中勇敢地閃著微微銀光,可縫隙過窄,他的手指沒法伸進去。他抓住一塊地板,用盡全力猛拉,固定地板的釘子嘎嘎作響……但紋絲不動。

  一陣刺耳的碎裂聲在身後響起,他順著走廊方向望去,看見那只比他身體還大的手臂抓起地上的大燭臺,猛摔向一邊。曾經吊起燭臺的生銹鐵鍊像趕牛鞭似地揚向空中,然後哐啷一聲重重砸在地上。

  傑克頭頂的一盞吊燈也跟著搖晃起來,沾滿灰塵的玻璃碰在舊黃銅鐵鍊上乒乓作響。

  看門人的頭在地板上滑動,後面拖著弓起的肩膀,連著伸出的手臂。它身後,剩餘的牆壁轟然坍塌,騰起一團塵土。瞬間之後,這些碎片迅速隆起變成怪物扭曲嶙峋的後背。

  看門人似乎發現傑克正盯著它,擠出駭人的獰笑,大嘴一張一合,木塊從起皺的臉頰上戳了出來。它穿過塵土飛揚的舞廳,巨手在一片狼藉中摸索,好像在尋找支點,然後伸過來推倒了一扇法式玻璃拉門。

  傑克驚聲尖叫,幾乎喘不過氣來,同時又開始費力地扳那塊地板,卻還是無法移開。就在此時,槍俠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另一塊,傑克!試試看另一塊!」

  他立刻放下正在扳動的地板,抓住縫隙另一邊的地板。這當口,又傳來另一個聲音,不是他腦海中的聲音,相反就在耳邊。他意識到聲音是從門的另一面傳過來的——那扇自從他在街上沒被車撞倒的那一日開始就時時刻刻在尋找的門。

  「快,傑克!看在上帝的分上,快!」

  他猛拉另一塊木板,這回太過容易,他用力過度反而差點兒向後摔倒。

  33

  鬼屋外面馬路對過的二手工具商店門口站著兩個女人。年紀大點兒的是店主,年輕一些的是惟一一名顧客。這時,從外面傳來牆壁倒塌、大樑斷裂的巨響。無意識地,她們倆摟著各自的腰站在街上目睹了這一切,像聽見黑暗中響聲的孩子一樣瑟瑟發抖。

  馬路另一頭,三個男孩兒正向荷蘭山少棒聯盟(少棒聯盟,全稱少年兒童棒球聯盟(LittleLeague),由八至十五歲的優秀少年組成。該絹織最早於一九三九年在美國成立。)訓練場走去。

  他們停了下來,棒球器材扔在身後,呆若木雞地望著鬼屋。快遞員把車慢慢停在路邊,從車裡出來看個究竟。「亨利街角商店」和「荷蘭山酒吧」裡的顧客也紛紛湧上大街,慌亂地向四周張望。

  此時大地開始顫抖,細碎的斷裂聲呈扇形沿著萊茵侯得街蔓延開去。

  「是不是地震?」快遞員沖著站在二手工具商店門口的女人大叫,但還沒等到回答,他就趕緊跳回汽車飛速開離,甚至逆向行駛,只為躲開那棟似乎是震中的廢屋。

  整幢房屋好像正在向內弓曲,斷裂的木板飛濺出來,紛紛掉落在屋外的庭院裡。灰黑色的瓦片也開始從屋簷上瀑布似地掉落。鬼屋中心傳來震耳欲聾的巨響,然後劈啪斷裂聲彎彎曲曲地沿著房屋牆壁蔓延。大門已經陷落,沒了蹤影,然後整個房屋從外向內被吞噬進去。

  年輕的女人突然甩開年紀大些女人的手。「我要離開這兒。」她邊說邊頭也不回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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