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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埃蒂慢慢舉起鑰匙放在眼前,古恒星從鑰匙中問的凹槽中透過,他輕聲背誦起他自己世界的童謠,那首他媽媽和他一起跪在臥室窗邊、仰望掛在布魯克林屋簷和樓梯問的星空夜幕時教給他的童謠:「天上星,亮晶晶。遙望天上第一顆星;我對星星許個願,祈禱心願能實現。」

  古恒星仿佛蒙塵的鑽石,在鑰匙中問的凹槽口隱約發光。

  「請幫助我找到勇氣,」埃蒂說。「這就是我的心願。幫助我找到勇氣完成這個該死的玩意兒。」

  他又在那兒坐了一會兒後站起來,慢慢走回營地,靠近火堆坐下來,並沒對槍俠或蘇珊娜說一個字就拿起羅蘭的刀開始工作,細密的木條從鑰匙末端的S形處卷起。埃蒂速度很快,木頭鑰匙在他手中來回翻轉,他偶爾閉上眼睛用大拇指滑過平緩的曲線。他試圖不去想萬一形狀出錯的後果——一想到這個他就全身僵硬。

  羅蘭與蘇珊娜安靜地坐在他後面觀看。最後,埃蒂把刀放在一邊,臉上已經掛滿汗水。「你的那個孩子,」他說。「這個傑克。他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他在山腳下時就很勇敢,」羅蘭說。「他害怕,但毫不退縮。」

  「但願我也能那樣。」

  羅蘭聳聳肩。「在巴拉紮夜總會時即使他們脫了你的衣服,你仍然奮力搏鬥。讓一個男人赤裸裸地搏鬥可不是簡單的事兒,但是你做到了。」

  埃蒂試著回憶當時那場夜總會的搏鬥,但是記憶已經變得非常模糊——煙、噪音,從一堵牆上射過來的交錯炫目的光束。他記得自動武器的槍火最終毀了那堵牆,但並不能確定。

  他舉起鑰匙,凹槽的輪廓在火光映襯下顯得特別清晰。他就這樣舉了很長時問,仔細地打量末端的S形。這個形狀與他夢中和在火焰裡瞬間看見的一模一樣……但是感覺上並非完全一樣。幾乎一樣,但還有差別。

  那只是又是亨利。那只是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足夠好。你已經做到了,哥兒們——只是你心中的亨利不願意承認。

  他把鑰匙放在了方形獸皮上,仔細地把獸皮邊緣慢慢折好。「我完成了。我不知道它到底對不對,但是我猜我只能做到這麼多了。」

  現在他再沒有鑰匙需要雕刻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虛襲上心頭——沒有目的、沒有方向。

  「你想吃點兒東西嗎,埃蒂?」蘇珊娜平靜地問。

  你有目的的,他想。你有方向。你只要坐過去,握住她的雙手放在她的腿上。所有的目的與方向——但是他腦海中閃現出另一個念頭——這個念頭驀地升起。不是夢……也非幻覺……

  不,兩個都不是。是記憶。它又再次發生——你擁有對未來的記憶。

  「我得先做另一件事兒。」他邊說邊站了起來。

  在火堆另一頭羅蘭堆起的零碎木柴中,埃蒂翻找出一段中部寬兩英尺四英寸左右的幹木棍。他拿起木棍回到火堆旁,又撿起羅蘭的刀。這次他的動作快了許多,因為他只是把木棍削尖,把它變成類似於帳篷樁的模樣。

  「我們在天亮之前可以動身嗎?」他問槍俠。「我覺得我們必須儘快到達石圈。」

  「好的。如果必須可以更早。我不願意在夜裡動身——通常石圈在夜晚會很危險——但如果必要,我們就不得不這樣了。」

  「大男孩兒,你的表情讓我懷疑這個石圈任何時候都不安全。」蘇珊娜說。

  埃蒂又把刀擱在一邊。羅蘭剛剛挖洞生火時挖出的泥土堆在埃蒂的右腳邊,他用木棍的尖頭在土堆上畫下一個清晰的問號。

  「好了,」他把問號的形狀擦去。「都做好了。」

  「那就吃點兒東西吧。」蘇珊娜說。

  埃蒂吃了點兒,但他不是很餓。他好不容易依偎在蘇珊娜溫暖的身體旁睡著了,並沒有做夢,但睡得很淺。直到早上四點槍俠把他搖醒前,他一直聽著山下的平原傳來銳風尖嘯,仿佛自己隨風飄起,飛向夜空,遠離了所有這些煩惱。古母星與古恒星在頭頂安祥地劃過,把他的雙頰染上一層白霜。

  19

  「時辰到了。」羅蘭說。

  埃蒂坐起身。蘇珊娜在他身邊也坐起來,雙手不斷搓著臉頰。

  埃蒂腦子清醒過來,立刻感到了時間緊迫。「是的,我們走,動作快。」

  「他靠近了,對嗎?」

  「已經很近了。」埃蒂站起來,抱起蘇珊娜的腰,把她放進輪椅。

  她焦慮地看看他。「我們來得及趕到那兒嗎?」

  埃蒂點點頭。「差不多。」

  三分鐘以後,他們走在了大道上,前方有像鬼魂似的東西微微發光。一個小時以後,當東方泛出第一道霞光,他們聽見前方開始傳來規律的節奏聲。

  那是鼓聲,羅蘭心想。

  機器聲,埃蒂心想。一台巨型機器。

  那是心臟,蘇珊娜心想。一顆巨大的、生病的心臟正在怦怦跳動……而且它就藏在我們必須經過的城市裡。

  兩個小時以後,巨響就像當時驟然開始一樣戛然而止。天空開始湧出團團沒有輪廓的白雲,先是給太陽罩上一層薄紗,後來乾脆完全把太陽遮住。現在,他們離前方矗立的石柱已經不到五裡地,根根石柱在陰霾下閃著微光,就像一頭倒地怪獸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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