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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那是什麼?」羅蘭問道。

  「一個故事,裡面講一群人同過一座大橋,橋塌了,他們死在了一塊兒。這個故事在我們的世界裡很出名。」

  羅蘭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在我們的故事裡,卡泰特把傑克、沃特、傑克·莫特和我捆在了一起。我剛知道傑克·莫特的下一個犧牲者是誰的時候,我認為那是一個陷阱,但實際上並非如此,因為卡泰特不會因為任何人的意志而改變或屈服。沃特看見了,他也知道。」槍俠重重地打了自己大腿一拳,苦澀地叫道,「當我最終抓住他的時候,他一定在獨自偷笑!」

  「現在讓我們說說如果那天你沒有阻止傑克·莫特的計劃會發生什麼,」埃蒂說道。「你剛剛說如果你沒有阻止莫特,其他人或其他東西也會的。對嗎?」

  「對——因為那天不是傑克的死期。離他的死期很近,但還不是。我也感覺到了這點。也許在莫特將要動手的時候他發現有人看著他,或者有某個陌生人介入,或者——」

  「或者一個警察,」蘇珊娜說道。「有可能他在錯誤的地點錯誤的時間看見了一個警察。」

  「是的。真正的原因——我們叫做卡泰特的代理——並不重要。我的第一手經驗告訴我莫特像老狐狸一樣狡猾。只要他感覺一丁點兒不對勁兒,他就會放棄行動,再等下次機會。

  「我還知道另外一些。他作案的時候總會化妝。那天他用石頭砸黛塔·霍姆斯的頭的時候,他戴了一頂絨線帽,穿著一件過大的舊毛衣,偽裝成個酒鬼,因為他作案的地方常常聚集著一幫醉鬼。你們明白嗎?」

  他們點點頭。

  「好幾年以後,蘇珊娜,他把你推向火車的時候,他打扮成一個建築工人,頭戴黃色大頭盔,粘著一抹假鬍子。而在他本來要把傑克推進車流、本來會要傑克命的那天,他也有可能扮成牧師的模樣。」

  「上帝啊,」蘇珊娜低聲說。「在紐約推他的男人是傑克·莫特,而他在驛站看見的是你一直在追逐的人——沃特。」

  「是的。」

  「而那個男孩兒以為他們倆是同一個人,因為他們都穿著同樣的黑袍子?」

  羅蘭點點頭。「沃特和傑克·莫特外形上的確有一些相像。我不是說他們倆長得像兄弟,而是說他們倆個子都挺高,都有深色頭髮和蒼白膚色。而且傑克只是在臨死前看過莫特一眼。而當他看見沃特的時候,他剛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又非常恐懼。考慮到這些,我認為他犯這樣的錯完全可以理解,也能夠原諒。如果在整件事裡面有誰是個混蛋的話,那就是我,我應該早點兒想透這個的。」

  「那麼莫特會不會知道他被利用了呢?」埃蒂問道,回想起當年羅蘭侵入他的思想時他經歷的混亂與瘋狂,他不認為莫特會不知道……但是羅蘭只是搖搖頭。

  「沃特會非常巧妙。莫特會以為扮成牧師是他自己的想法……我是這麼猜的。他不會認為在他思想深處低聲地告訴他應該怎麼做的是入侵者的聲音——沃特的聲音。」

  「傑克·莫特,」埃蒂驚歎道。「一直是傑克·莫特。」

  「是的……當然沃特也從旁協助。所以最終我救了傑克的命。當我讓莫特從地鐵站台上跳向開過來的火車時,我改變了一切。」

  蘇珊娜提出問題:「如果沃特能夠隨時進入我們的世界——通過他自己的門,也許——難道他不能利用別人來推那個小男孩兒嗎?如果他能夠暗示莫特打扮成牧師,他也可以讓別人這樣兒……怎麼了,埃蒂?你為什麼擺手?」

  「因為我認為沃特並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他所希望的是正在發生的一切……羅蘭慢慢失去理智。我說得對嗎?」

  槍俠點點頭。

  「即使他以前希望這樣,他也不可能這樣做了,」埃蒂又說道,「因為在羅蘭找到海灘上的那些門之前,他早就死了。當羅蘭穿過最後一道門進入傑克·莫特的腦袋時,老沃特呼風喚雨的日子早已過去。」

  蘇珊娜仔細想了想,然後點點頭。「我明白了……我覺得。這段時間旅行的東西真是一團亂麻,不是嗎?」

  羅蘭開始收拾東西重新放回袋子。「我們該上路了。」

  埃蒂站起身,抖了抖背包。「起碼有一件事兒值得欣慰,」他對羅蘭說。「你——還有這卡泰特——終究能夠救那孩子一命。」

  羅蘭本來正在把馬鞍的繩子在胸口打結。聽完這話,他抬起頭,熾熱的眼神讓埃蒂不禁向後一縮。「是嗎?」他尖銳地反問道。「是真的嗎?每想一次這兩個版本的現實就把我向瘋狂逼近一步。剛開始我曾經希望其中一個會漸漸消失,但這根本沒有發生。事實正相反:兩套現實都在我腦子裡愈演愈烈,像兩個處在戰爭邊緣的對立黨派一樣互相爭吵。埃蒂,你來告訴我:你認為傑克是什麼感受?你認為你在一個世界死了、在另一個世界活過來會是什麼樣的感受?」

  雲雀又開始歌唱,但是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埃蒂定定地看著羅蘭蒼白的臉和那雙熾熱的淡藍色眼眸,居然無言以對。

  24

  那晚,他們在死熊正東方十五裡的地方紮下營地,然後全都疲憊不堪地睡著了,(甚至連羅蘭都睡了整宿,儘管他一晚上怪夢不斷)直到第二天早上日出時才起身。埃蒂什麼話也沒說,生了一小堆火。在他望向蘇珊娜的當口,附近的林子裡傳來一聲槍響。

  「早餐。」她說。

  三分鐘以後羅蘭扛著一塊獸皮回來了。獸皮上面躺著一隻新鮮的已經收拾好的兔子。蘇珊娜燒熟了兔子,他們吃飽以後就上路了。

  埃蒂一路上試著想像擁有自己已經死亡的記憶到底是什麼感覺,但是始終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

  25

  正午剛過他們來到一片林地,這兒的樹木幾乎全被推倒了,灌木叢也被踏平——看起來好像多年以前龍捲風曾經光顧此地,留下一大片淒涼的廢墟。

  「我們離要找的地方不遠了,」羅蘭說道。「它推倒所有東西是為了清除視線裡的障礙。我們的熊兄弟可不想要什麼驚喜。它雖然個頭大,可是並不傻。」

  「那它有沒有給我們留下什麼驚喜?」埃蒂問道。

  「有可能。」羅蘭微微一笑,碰了碰埃蒂的肩膀。「但是即使有——也不新鮮了。」

  他們穿過這片廢墟,行程緩慢。大多倒地的樹木已經很老——幾乎都已經腐成泥土——但它們雜亂的狀況還是造成了足夠多的路障。即使他們三個都是健全人這段路也夠難走的;而現在蘇珊娜坐在槍俠背上的馬鞍裡,難度更大,更考驗耐力。

  倒地的樹木和雜亂的灌木遮住了巨熊的腳印,同時也減緩了他們的行進速度。直到中午樹上的熊爪印都很清晰,他們一直都順著印記向前走。但是現在,快到巨熊出發點時,當時它的憤怒可能還未完全爆發,所以本來很方便跟蹤的爪印消失了。羅蘭慢慢向前移動,不放過落在灌木叢裡的任何蛛絲馬跡,包括掉在樹上的熊毛。他們用了整個下午才穿過這片亂七八糟的樹林。

  當他們來到一片稀疏的赤楊林邊時,天色已沉,埃蒂覺得他們不得不在這片駭人的地方露營了。在林子那一頭,他可以聽見溪水淙淙流過石床。在他們身後,夕陽輻射出一道道暗淡的紅光,照進他們剛剛穿過的亂樹林,黑色的交叉圖形映在倒地的樹木上,看起來就像象形文字。

  羅蘭停下來,放下蘇珊娜。然後他伸伸腰,雙手放在臀部扭動身子。

  「晚上就這樣了?」埃蒂問道。

  羅蘭搖搖頭,說:「把你的槍交給埃蒂,蘇珊娜。」

  她照做,疑問的眼光投向羅蘭。

  「過來,埃蒂。我們要找的地方就在樹林另一頭兒。我們得去看看,也得幹些活兒。」

  「是什麼讓你認為——」

  「你仔細聽。」

  埃蒂側耳傾聽,意識到那是機器的聲音。同時他發現這聲音已經響了好一會兒了。「我不想丟下蘇珊娜一個人。」

  「我們不會走遠的,而且她叫起來嗓門很大。另外,如果危險來自前方——我們倆是先擋在她前面的。」

  埃蒂低頭看看蘇珊娜。

  「去吧——早點兒回來就行。」她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們過來的路。「我不知道這裡有沒有人住,但是感覺上有。」

  「我們在天黑前一定回來。」羅蘭承諾,向赤楊林走去。片刻之後,埃蒂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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