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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23

  巨熊留下的腳印很容易找到,卻不太好走。沿著腳印他們走出空地,大約五裡地光景,面前出現了一片不完全是沼澤地的泥潭。他們穿過濕地,終於走到一塊較堅實的山坡。羅蘭大口喘著粗氣,褪色的牛仔褲已經濕到了膝蓋,但即使這樣,他比起埃蒂也還算好的。埃蒂發現把蘇珊娜的輪椅推過爛泥潭真是一件費力的苦差事。

  「該休息一下了,吃點兒東西。」羅蘭終於說。

  「噢!老天啊,快給我點兒吃的。」埃蒂氣喘吁吁地說。他扶著蘇珊娜離開馬鞍,坐到了一棵倒地大樹的樹幹上,樹身已經被熊爪抓得一道一道的。然後他就半坐半趴地倚在蘇珊娜身旁。

  「白種男孩兒,你可把我的輪椅弄得夠髒啊,」蘇珊娜說。「這會弄到我身上。」

  他揚起眉毛回道:「下次洗車的時候,我會把你也洗洗。而且我還會給你的輪椅打上蠟。這樣總行了吧?」

  她笑了起來。「你可得說話算話,帥小夥!」

  埃蒂腰上也綁了一個羅蘭那樣兒的皮水袋。他敲敲水袋,問道:「可以嗎?」

  「可以。」羅蘭回答。「現在已經不多了;我們出發之前每人還多一點兒。這樣大家都會有水喝。」

  「羅蘭,你真是奧茲國的神鷹童子軍神鷹童子軍,EagleScout,是童子軍中的最高級別,只有完成所有訓練的童子軍才能被授予該榮譽。。」埃蒂邊笑邊打開了皮水袋。

  「奧茲國是什麼?」

  「一部電影裡想像出的綠野仙蹤。」蘇珊娜回答。

  「奧茲國可不只這些。我哥哥亨利以前會時不時給我講這些故事。以後晚上沒事兒我也講給你聽,羅蘭。」

  「太好了,」槍俠嚴肅地說。「我非常想更多地瞭解你們的世界。」

  「奧茲國可不是我們的世界。就像蘇珊娜說的,它只是一個想像的世界——」

  羅蘭把幾塊用寬葉裹住的肉遞給他們倆。「最快熟悉一個新地方的方式就是去瞭解它的傳說。我很想聽聽奧茲國的故事。」

  「那行,說話算話。蘇希負責桃樂絲、托托和錫鐵人的那部分,我負責剩下的故事。」他咬了一口自己那份肉,眼珠一轉表示贊同,嘗起來不錯,還摻著外面裹的葉子的味道。埃蒂很快狼吞虎嚥地把他那份吃完了,胃裡發出咕咕的響聲。現在他吃飽了,氣也順了,感覺很好——實際上是棒極了。身上又有了勁兒,而且每塊肌肉都非常舒服。

  別擔心,他思忖。今晚我們會再討論整件事情的。我猜他會先開口,直到提到我的話題。

  蘇珊娜的吃相更文雅一些。每吃兩三口她都要啜口水,在手裡把肉翻來翻去,從外向裡地啃。「繼續說說你昨晚講的,」她對羅蘭發出邀請。「你說你認為你已經理解自己兩套互相矛盾的記憶了。」

  羅蘭點點頭。「是的。我想兩套記憶都是真實的。一個比另一個更真實一些,但是並不是否認另一個的真實性。」

  「我聽不懂,」埃蒂插口說道。「這個男孩兒傑克要麼在驛站,要麼不在,羅蘭。」

  「的確自相矛盾——同時既是肯定又是否定。除非解決這個矛盾,否則我會一直分裂下去。這真是糟糕,但是基本分歧已經變得越來越大。我可以感覺到這種變化,只是……沒法兒說出來。」

  「那你認為原因會是什麼?」蘇珊娜又問。

  「我告訴你們這個男孩兒是被推到汽車前面的。被推到。現在,會是誰有可能推人呢?」

  她臉上露出理解的表情。「傑克·莫特。你的意思是說他就是那個把男孩兒推到街上的人嗎?」

  「是的。」

  「但是你說過是黑衣人幹的,」埃蒂提出反對。「你那夥計,沃特。你說過那男孩兒看見他了——一個牧師模樣的男人。那孩子不是還聽見他這樣說的嗎?『讓我過去,我是牧師』,類似這樣的話?」

  「噢,當時沃特的確在場。他們兩個都在場,他們兩個都推了男孩兒。」

  「得有人趕緊拿降壓藥,」埃蒂大叫。「羅蘭已經昏頭了。」

  羅蘭壓根兒沒有理睬他;現在他已經慢慢明白埃蒂的玩笑和小丑舉動都是他自己應付壓力的方式。庫斯伯特也差不多……至於蘇珊娜,她倒是與阿蘭挺像的。「最讓我生氣的是,」羅蘭繼續說道,「我應該知道的。畢竟我進入了傑克·莫特,而且可以知道他的想法,就像我知道你的,埃蒂,還有你的,蘇珊娜。我在莫特的腦子裡看見了傑克,從莫特的眼睛裡看見的,而且我知道莫特打算對他下手。不僅如此,我還阻止了他。我只需要進入他的身體就行了。他一點兒也沒有意識到,因為他所有精神都集中在他的計劃上,實際上他認為我不過是叮在他脖子上的蒼蠅。」

  埃蒂開始有點兒明白了。「如果傑克沒有被推到街上,他就從沒死過。如果他從沒死過,他就從沒到過這個世界。如果他從沒到過這個世界,那麼你就從來沒有在公路小站遇見過他。對嗎?」

  「對。我甚至閃過這樣的念頭,如果傑克·莫特真打算要那男孩兒的命,我應該袖手旁觀,讓他得逞。這樣就可以避免現在這種快把我撕裂的矛盾情況。但是我不能那樣做。我……我……」

  「你不可能殺死那個孩子兩次,不是嗎?」埃蒂輕聲問道。「每當我快要得出你和那頭巨熊一樣機械冷血的結論時,你總有一些人性的地方讓我驚訝。該死。」

  「閉嘴,埃蒂。」蘇珊娜說道。

  埃蒂看見槍俠陰沉的臉色,做了個鬼臉。「不好意思,羅蘭。我媽媽常說我這張臭嘴總會想什麼就說什麼。」

  「沒關係。我一個朋友也是這樣兒。」

  「庫斯伯特嗎?」

  羅蘭點點頭。他盯著自己殘廢的右手看了好一會兒,然後痛苦地捏成拳頭,歎了口氣,又抬頭看向他們。樹林深處響起雲雀甜美的歌聲。

  「我相信的是,如果當初我沒有進入傑克·莫特,他那天仍然不會去推傑克。那天不會。為什麼?卡泰特原文為Katet,在《槍俠》中譯作」命運組「。。就這麼簡單。當和我一起開始這段旅程的最後一個朋友死的時候,我就發現我自己又一次處在了卡泰特的中心。」

  「闊兒泰特這裡Katet被埃蒂聽成了四重唱一詞(Quartet)。,四重唱?」埃蒂疑惑地問道。

  槍俠搖搖頭。「卡——就是你們說的『命運』這個詞,埃蒂,儘管它的實際含義遠遠複雜得多,也難以定義。而泰特指的是有相同興趣或目標的一群人。比方說,我們三個就是一個泰特。卡泰特就是指許多人因為命運聚在了一起的地方。」

  「就像《聖路易斯雷的大橋》《聖路易斯雷的大橋》(TheBridgeofSanLu-isRey),美國一九四四年出品的電影,根據一九二七年普利策獎的小說改編,講述一座吊橋坍塌造成五個人離奇死亡的故事。一樣。」蘇珊娜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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