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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13

  槍俠接下去說:「在這十二個入口處,中土先人都設置了一個守護者。小時候我的保姆——還有廚師哈可斯——教給我的童謠中都有守護者的名字……但那是很久以前了。其中有熊,這不用說,但是還有魚……獅子……蝙蝠。還有烏龜——它很重要……」

  槍俠抬起頭,望向星空,眉毛在沉思中擰成一團。突然,他臉上綻開一朵燦爛的笑容,背誦道:

  看那寬寬烏龜脊!

  龜殼撐起了大地。

  思想遲緩卻善良;

  世上萬人心裡裝。

  誓言在它背上立,

  洞悉世情卻不幫。

  愛大海也愛大地,

  甚至小兒就像我。

  羅蘭輕聲笑出來,帶些困惑。「這是哈可斯教給我的。他在攪拌蛋糕糖霜的時候總會唱這個,他還會把勺子邊的那點兒糖塞進我的嘴巴。我們的記憶真是驚人,不是嗎?不管怎樣,我長大以後就開始相信其實這些守護者並非真的存在——它們至多是符號象徵,而非實體。現在看來我錯了。」

  「我覺得它是機器人,」埃蒂說,「但也不完全是。蘇珊娜也沒錯——惟一被擊中會流血的機器人是奎克州1040,我們那兒的人把它稱做電子人,羅蘭——就是那種一半是機器一半是血肉的東西。我看過一部電影……我們跟你提過這部電影的,對吧?」

  羅蘭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呃,這部電影叫做機器戰警,裡面的主角和蘇珊娜殺死的巨熊沒什麼太大差別。你怎麼知道她應該朝那個地方開槍?」

  「我還記得哈可斯曾經跟我講過的故事,」他說。「要是我只有保姆的話,埃蒂,你早就進了熊肚子了。你們世界裡的大人是不是常常會叫有問題的孩子戴上他們的思考帽?」putontheirthinkingcaps,意為動腦筋想,此處為直譯。

  「是呀,」蘇珊娜回答。「他們都這樣說。」

  「我們這兒也這麼講,這種說法就來自於守護者的故事:每個守護者都應該有一副外腦,長在他們自己腦袋的外面,在一頂帽子裡。」羅蘭頓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又微笑起來。「看上去那玩意兒並不特別像帽子哦,是嗎?」

  「的確,」埃蒂回答,「但故事已經足夠真實,救了我們的命。」

  「我覺得我從一開始在找的就一直是一個守護者,」羅蘭說。「當我們找到這個沙迪克守護的入口時——我們只需要沿著它的蹤跡走回去——我們肯定能找到一條路線。我們只需要穿過入口一直向前走。在圓圈的中心……黑暗塔。」

  埃蒂張開嘴想說,好吧,就讓我們聊聊黑暗塔。終於我們可以聊聊這件事兒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它是什麼,它意味著什麼,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我們到達那裡會發生什麼。但是他卻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片刻之後,他閉上了嘴。還不是時候——現在不是時候,羅蘭明顯很痛苦,而且他們此刻只有星星點點的營火驅走夜的黑暗。

  「現在我們來說說另一件事兒,」羅蘭嗓音沉重。「我終於找到了路線——這麼多年過去我終於找到了路線——但是同時我好像正在失去理智。我能夠感受得到,我的理智正在崩潰,就像陡峭的堤壩被大雨沖松了一樣。這是對我的懲罰,我讓那個從未存在的男孩兒丟了性命。這也是命運。」

  「這個男孩兒是誰,羅蘭?」蘇珊娜問道。

  羅蘭的眼光掃向埃蒂。「你知道嗎?」

  埃蒂搖搖頭。

  「但是我提起過他,」羅蘭說。「實際上,我叫過他的名字,在我感染最嚴重、差點兒快死的時候。」槍俠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開始模仿埃蒂的聲音。他模仿得非常像,讓蘇珊娜忽然感到一陣詭異,毛骨悚然。「『如果你再不閉嘴還要叫那天殺的孩子的名字,羅蘭,我會用你自己的襯衫堵上你的嘴!我再也不想聽見你叫他了!』你還記得你這樣說過嗎,埃蒂?」

  埃蒂仔細想了一會兒。當他們倆在海灘上跋涉、離開刻有「囚犯」的那扇門到刻有「影子女士」那扇門的路途中,羅蘭說了無數的事情。而且在他發燒說胡話的時候,他叫了不下一千個名字——阿蘭,柯特,傑米·德卡力,庫斯伯特(這個名字出現得更頻繁一些),哈可斯,馬丁(或者有可能是馬藤馬藤(Marten)英文意為貂鼠。——居然是一種動物的名字),沃特,蘇珊,還有一個叫佐坦的,這甚至不是個名字。埃蒂實在煩透了,他根本沒見過這些人,(他也根本不想見)但是當然,當時埃蒂自己也有很多問題,停止服用海洛因和時空

  旅行引起的時差反應只是其中兩個。公平點兒說,估計羅蘭聽埃蒂斷斷續續地講自己的故事——他和亨利如何一起長大,後來又如何一起吸毒——感到的厭煩與埃蒂的感受差不多。

  但是他記不起來自己曾經說過如果羅蘭不停止叫什麼孩子的名字他就會用他自己的襯衫堵他的嘴。

  「什麼都沒想起來嗎?」羅蘭又問。「一丁點兒也沒有嗎?」

  真有什麼嗎?一些隱隱約約的片段,如同他把老樹樁的突起想像成彈弓時經歷的似曾相識的感覺?埃蒂想要抓住這點印象,但是它轉瞬即逝。他覺得肯定根本從來就沒有這樣的印象;他倒是希望有這樣的印象,因為羅蘭現在這麼痛苦。

  「沒有,」他回答。「對不起,夥計。」

  「但是我的確告訴過你。」羅蘭的語調很平靜,但是催促與緊急像一條紅線般奔騰在這平靜的表像之下。「這個男孩兒叫傑克。我犧牲了他——殺死了他——這樣我才能最終趕上沃特,讓他說話。我在山腳下殺死了他。」

  在這一點上埃蒂比較確定。「呃,有可能這是實際發生的事情,但是並非你說過的發生的事情。你說你是獨自一個人到山下去的,瘋狂地開著一輛手搖車。我們從海灘一路上來的時候你一直在說這個,羅蘭,你一直說獨自一人是多麼可怕。」

  「這個我記得。但是我也記得我肯定跟你說過那個男孩兒,他是如何從高架橋跌落深崖的。正是這兩套記憶間的差距快讓我崩潰了。」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蘇珊娜顯得憂心忡忡。

  「我想,」羅蘭說。「我也開始糊塗了。」

  他朝火堆裡又扔了幾塊木頭,紅色的火焰騰地竄上黑暗的夜空。隨後他又坐回到另兩人中間。「我將給你們講一個真實的故事,」他說,「然後再給你們講一個並非真實……但應該發生的故事。

  「我在菩萊斯鎮買了一頭騾子。當我最終到達沙漠前最後一個城鎮特嶴的時候,它還很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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