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三張牌 | 上頁 下頁
六九


  他很清楚地意識到,這對他可能具有的價值——她們——黛塔·沃克身上的堅定頑強——這是他看中的——但必須把她控制住。

  還有許多路要走。黛塔把他和埃蒂稱作某一類的怪物,她稱他們操他媽的白鬼子。這是惟一危險的錯覺,弄不好或許真會成為可怕的怪物——那些大螯蝦不是他初次遭遇的危險動物,也不會是最後出,現的。這捨命戰鬥到底的女人,他曾進入過的人——今晚再次顯現了她深匿的可怕天性——那倒有可能使她在對付某些類型的怪物時變得非常得力,她要是換上奧黛塔溫文爾雅的人文氣質就更好了——尤其是現在他更需要幫手,他缺了兩根手指,而彈藥幾將告罄,身體又開始發燒。

  不過還須有一個步驟。我想如果讓她們互相承認對方,少不了有一場她們彼此的衝突。怎麼做到這一步呢?

  他清醒地躺在漫漫長夜裡,思忖著,身上的熱度在升高。對自己的這個問題,他沒有找到答案。

  8

  埃蒂在破曉前醒來,看見槍俠挨著昨晚的篝火灰燼坐在那兒,身上像印度人似的裹著毯子,他過去跟他坐到一起。

  「你感覺怎麼樣?」埃蒂悄聲問。那五花大綁的女人還在睡夢中,時而驚跳一下,時而咕噥一聲,或是呻吟一下。

  「沒事。」

  埃蒂審視地掃了他一眼。「你看上去不太好。」

  「謝了,埃蒂。」槍俠乾巴巴地說。

  「你在發抖。」

  「就會過去的。」

  那女士隨著一下驚跳又發出呻吟——這回有一個詞幾乎能讓他們聽得清清楚楚。好像是說牛津鎮。

  「上帝啊,我討厭看到她這麼綁著,」埃蒂喃喃地說。「像是穀倉裡一頭該死的牲口。」

  「她很快就會醒來。到時候我們可以給她鬆綁。」

  他倆不知是誰競已訝然出聲,因為輪椅裡那位女士睜開了眼睛,平靜的眼神,有點兒迷惑的凝視,是奧黛塔·霍姆斯的眼神在打量他們。

  過了一刻鐘,第一縷陽光照射在遠處的小山上,眼睛又睜開了——但他倆看到的不再是奧黛塔平靜的眼神,而是黛塔·沃克四下掃來掃去的瘋狂眼神。

  「我昏睡過去的這陣子你們幹了我幾回?」她問。「我下面那口子裡滑溜得很,好像你們誰用那小白蠟燭幹過幾回了,你們那根操他媽的灰肉棒叫什麼雞巴玩意兒。」

  羅蘭歎著氣。

  「我們走吧。」他說著厭惡地踢踢腳。

  「我哪兒也不去,操你媽媽的。」黛塔吵嚷起來。

  「噢,會的,你會去的,」埃蒂說,「真是非常抱歉,親愛的。」

  「你們想讓我去哪兒?」

  「嗯,」埃蒂說,「一號門背後不夠熱,二號門背後更糟糕,所以嘛,我們得像個神志健全的人一樣避開這些才好,我們要一直往前走,去看看三號門。這條路一直朝前走,我想也許還能碰上像哥斯拉或是三頭龍基多拉(三頭龍基多拉(Ghid-ratheThree—HeadedMonster)都是日本科幻電影創作的怪獸形象,前者最初見於一九五四年拍攝的同名影片,後者是一九六四年拍攝的《三大怪獸:地球最大的決戰》的主角)那類怪物。可我是個樂天派。我還是盼著會看見不銹鋼廚具。」

  「我不會去的。」

  「你就要去了,行啦,」埃蒂說著轉到她輪椅背後。她又開始掙扎起來,但槍俠在後面打的是活結,愈掙扎抽得愈緊。不一會兒,她就停止掙扎了。她是個充滿邪毒的女人,但絕對不笨。她朝後扭頭看看埃蒂,露齒一笑,這一笑嚇得他朝後一縮——在他看來這大概是人類臉上最最邪門的表情了。

  「好啦,我也許會在某個方面往前挪一點兒,」她說,「不過也許沒你們想得那麼遠,白小夥兒。肯定到不了你們想像中最遠的地方。」

  「你什麼意思?」

  又是那回首挑逗的露齒一笑。

  「你會看到的,白小夥兒。」她的眼神瘋狂而冷靜、堅韌,一瞥之間又轉向槍俠。「你們兩個都會看到的。」

  埃蒂握住輪椅背後的把手,他們又開始朝北跋涉,現在,他們往前走時身後留下的不僅是腳印,還有兩行女人輪椅的轍印,在似乎無邊無際的海灘上一直延伸下去。

  9

  這一天是一場噩夢。

  在這種幾乎沒有變化的背景下很難估算他們一路的行程,但埃蒂知道他們的進程幾乎像爬行一樣慢。

  他也明白是什麼原因。

  噢,是的。

  你們兩個都會看到的,黛塔說過,他們走了半個多小時後才看見那是什麼。

  推呀推。

  這是第一件事。在海灘上把這樣一輛輪椅往上推就像要駕車駛過深深的雪地,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兒。這是個滿是砂石的海灘,表面高低不平,輪椅可以向前挪動,但要走快些很難。剛剛順溜地推了一小會兒,輪胎的硬橡膠就卡在了貝殼或是碎石子上……接著又陷進一個流沙坑裡,埃蒂只好使勁地推,嘴裡一邊咕噥著,把這死沉的一動不動的乘客推過去。沙子吸住了輪子。你一邊使勁往前推,一邊還得把全身重量壓在輪椅把手上,否則輪椅會朝前傾覆,上邊綁著的那個死沉的玩意兒就會一頭栽到海灘上摔個嘴啃泥。

  黛塔瞧著埃蒂把她往前推而不讓她顛出來,總會咯咯地笑起來。

  「你剛才擺弄得挺好啊,白小鬼兒?」每次輪椅遇上這種要命的地方她都這麼嚷嚷。

  槍俠上前想幫埃蒂一把,埃蒂叫他走開。「會輪到你的,」他說。

  「我們換換手吧。」但我覺得輪到我的時間總要比他長他媽許多,一個聲音在他腦袋裡響起。他是這麼看的,他要在長途跋涉之前讓自己忙個不可開交才能打起精神朝前走,更別說要推著這個坐在輪椅裡的女人了。不,先生,埃蒂,我真為你擔心這老兄的狀況。這是上帝的報復,你知道嗎?這些年來你一直吸毒成癮,你猜怎麼著?到頭來你成了個推車子的人(此處似是雙關語,原文pusher在美國俚語中亦指販毒者)!

  他發出一聲短促的喘不過氣來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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