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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25

  他失去知覺只有兩分鐘時間,很快又喚回了意識,站起身來。埃蒂不在過道裡。羅蘭的槍擱在那個紅頭髮死人的胸脯上。槍俠彎下身,忍住陣陣暈眩,拿起槍,當它滑進槍套時全身不由厭惡地顫抖一下。

  我得把我那兩根該死的手指弄回來,他疲乏地想著,歎了口氣。

  他想回到那間被打得稀巴爛的辦公室裡去,但使足勁兒也只能蹣跚地挪動腳步。他停住腳,彎下身子,把埃蒂的衣服都撿起來挽到左臂上。那些吼叫著的人快要到了。羅蘭相信那些朝他們這兒包抄過來的人可能是有武器的,是警察局長的一隊武裝人員,或者諸如此類的一撥人……甚至更有可能他們也是巴拉紮的人。

  「埃蒂。」他叫著。他的喉嚨痛得厲害,又是一陣陣扯動的生痛,剛才被埃蒂用左輪槍磕的那處頭皮現在也腫得更厲害了。

  埃蒂沒在意他叫喊什麼。埃蒂正坐在地板上,把他兄長的頭顱抱在懷裡。他全身顫抖地哭泣著。槍俠尋找著那扇門,卻沒有看見,他感到一陣近乎恐怖的震悚。不過他很快就想起來了。他們兩個現在都在這邊,惟一能使這門出現的辦法是他和埃蒂的身體須緊貼在一起。

  他伸手去拉埃蒂,但埃蒂一下閃開了,還在哭著。「別碰我。」

  他說。

  「埃蒂,事情都結束了。他們都死了,你哥哥也死了。」

  「別提我的哥哥!」他孩子氣地尖叫著,又是一陣嚎啕,哭得全身抖瑟。懷裡抱著那顆頭顱一個勁兒搖晃著。他抬起哭腫的眼睛盯著槍俠的面孔。

  「他一直在照顧我的,你這傢伙,」他哭得那麼厲害,槍俠總算能聽明白他的話。「一直都是。為什麼不能讓我照顧他呢?就這一回,畢竟一直都是他在照顧我。」

  他照顧著你,好啊,羅蘭冷冷地想。看看你吧,坐在那兒發著抖,活像是吃了藍桉樹果子。他能照顧你真是太好了。

  「我們得走了。」

  「走?」埃蒂臉上第一次愣愣怔怔地出現了恢復知覺的神態,但馬上就是一臉驚惶的樣子。「我什麼地方也不去。尤其不想去另一處世界,就是那些可怕的大螃蟹或是叫什麼的怪物吃了傑克的地方。」

  有人砰砰砰地敲門,喊叫著開門。

  「你想留在這兒跟人解釋所有這些死人的事兒嗎?」槍俠問。

  「我不在乎,」埃蒂說。「亨利沒了,我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沒意思了。」

  「也許對你沒關係,」羅蘭說,「但是還有別人牽涉在裡面,囚徒。」

  「別那樣叫我!」埃蒂喊道。

  「我就要那樣叫你,一直到你表現出你走出那個囚禁之處!」羅蘭沖著他喊回去。這麼一喊更損了他的喉嚨,但他還是照樣嘶喊。「趕快扔掉這坨爛肉,別再哀哭了!」

  埃蒂看著他,腮幫兩邊掛著眼淚,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駭然之色。

  「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外面擴音器裡的聲音喊道。在埃蒂聽來,這聲音聽起來就像遊戲秀的主持人那麼拿腔拿調。「特警部隊到了——我重複一遍:特警部隊到了!」

  「另外那個世界能給我帶來什麼?」埃蒂平靜地問槍俠。「你得告訴我。你要是對我說實話,我沒准會來。可要是你說謊,我能看出來。」

  「也許是死亡,」槍俠說。「不過在死亡之前,我想你不會覺得乏味的。我要你和我一起進入這個探求之旅。當然,也許一切都會因死亡而結束——我們四個人都將拋首異鄉。可要是我們贏了——『,他兩眼閃閃發光。」如果我們能贏,埃蒂,你會看到某種超乎你所有夢想的東西。」

  「什麼東西?」

  「黑暗塔。」

  「黑暗塔在哪兒?」

  「在離你見到我的那個海灘很遠的地方。多遠我也說不上來。」

  「那是什麼?」

  「我說不清楚——只知道也許是某種……鎖鍵似的東西。一個中央控制鍵,把所有的現存的東西都整合到一起,所有的存在之物,所有的時間和空間。」

  「你說有四個人。另外兩個呢?」

  「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他們還有待於被抽到。」

  「那麼我被抽到了。或者說是你想要抽到我。」

  「是的。」

  外面陡然響起一陣咳嗽,像是炸了一顆迫擊炮彈。斜塔前面的玻璃窗被敲破,扔進了催淚彈,整個酒吧都是催淚瓦斯的煙霧。

  「怎麼樣?」羅蘭問。此刻他已經和埃蒂貼在一起,他完全可以把他推過門去,磕他幾下,死拉硬拽也能把他弄過去。但瞧見埃蒂曾為他冒過生命危險;瞧見這飽受噩夢折磨的人,儘管吸毒成癮,卻表現得像是個天生的槍俠,而且還不能不想到他是全身赤裸如同初生嬰兒似的在作戰,所以他想還是讓埃蒂自己拿主意。

  「追尋,冒險,塔,需要戰勝的世界,」埃蒂說著,懶洋洋地一笑。

  又是一個催淚彈扔進屋裡,在地板上嗞嗞作響,這時他倆都沒有轉過身去。第一陣辛辣的瓦斯煙霧已在巴拉紮的辦公室彌漫開來。「聽起來好像比我們小的時候,亨利曾經給我讀過的埃德加·賴斯·伯勒斯[美國小說家,其作品多以火星和從林為背景,著有《人猿泰山》等]的火星故事還更有趣些,不過你倒漏了一件事。」

  「什麼?」

  「漂亮的露奶子的姑娘。」

  槍俠笑了。「在去黑暗塔的路上,」他說,「什麼事情都有可能。」

  又是一陣顫抖襲過埃蒂的身體。他捧起亨利的頭顱,親吻一下他冰冷而泛灰的臉頰,然後把那具被戕害的遺體的這一部分輕輕放下。他站立起來。

  「好啦,」他說。「不管怎麼說,今晚我沒別的事兒了。」

  「拿上這個,」羅蘭說,把衣服甩給他。「即使什麼都不穿也得穿上鞋。你的腳都割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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