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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19

  左輪手槍的檀香木槍柄太滑溜,埃蒂接過來時差點讓它從手上滑落到腳趾上。這老大的傢伙簡直像是史前文物,笨重得要命,他知道自己得用兩隻手才能端起它。這槍的後坐力,他在想,我一開槍,沒准會讓我一下子就頂穿身後那堵牆。然而,他身體中的某一部分——是想要舉起這玩意兒;想要回應那種完美地表達什麼的召喚;想要感受到那段隱晦的、血淋淋的歷史,想要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除了最出色的那一個,還沒有人曾在手裡捧過這樣一個寶貝呢,埃蒂想,到目前為止,至少是這樣。

  「你準備好了嗎?」羅蘭問。

  「還沒呐,不過我們來吧。」埃蒂說。

  他用左手抓緊了羅蘭的左腕。羅蘭用他發燙的右臂抱住埃蒂赤裸的肩膀。

  他們一起穿過那扇門,從羅蘭瀕臨死亡的世界,從那個海風陣陣的幽暗海灘,回到了巴拉紮斜塔裡面那問閃著熒光的洗手問裡。埃蒂眨眨眼睛,使自己適應這裡的光線,他聽見西米·德萊托在另一個房間裡的聲音。「我們有麻煩了,」西米正好在說這句話。不是誰都有麻煩,埃蒂想。接著他的眼睛盯上了巴拉紮的小藥箱。那箱子還開著。

  在他的記憶中,他聽到巴拉紮吩咐傑克去搜查洗手間,當時安多利尼還說有什麼地方是他不知道的嗎,巴拉紮遲疑了一會兒才回答。那兒後牆上有一小塊嵌板,那後面是一個藥品櫃,他曾這樣說。我在那兒擱了些私人物品。

  安多利尼打開過那面金屬嵌板,但忘記關上了。「羅蘭!」他壓低聲音喊。

  羅蘭舉起槍,把槍管壓在自己嘴唇上作了個噤聲的手勢。埃蒂悄沒聲息地躥到藥箱跟前。

  一些私人物品——裡面有一瓶栓劑,一份名為孩子的遊戲(封面上是兩個作深吻狀的光身子女孩,約摸八九歲的樣子)的雜誌模糊小清的複印件……有八袋或是十袋的凱福萊克斯的樣品。埃蒂知道凱福萊克斯。吸毒的人,一般來說,因為容易受到感染,所以不管到了哪兒,他們都有些藥物知識。

  凱福萊克斯是一種抗生素。

  「噢,我已經有一大堆麻煩了,」巴拉紮正在說這話,聽上去已是大為頭痛。「這回的麻煩是什麼呢,西米?」

  如果這樣的事還不能叫做麻煩的話,那就沒有什麼事能叫他心煩的了。埃蒂想。他開始朝外扒拉那些袋子想往自己口袋裡塞。但馬上意識到他沒有口袋,差點噗地笑出來了。

  他把那些袋子都扔進洗滌槽。想過後再來拿走……如果還有過後的話。

  「嗯,」西米在說,「你瞧——」

  「你就不能他媽的說快點兒嗎?」是巴拉紮叫嚷的聲音。

  「是那小子的大哥,」聽見西米這樣說,手上還拿著最後兩袋凱福萊克斯的埃蒂頓時僵住了。這會兒他更像那只老美國勝利唱片公司唱片封套上的狗了。

  「他怎麼啦?」巴拉紮不耐煩地問。

  「他死了。」西米說。

  埃蒂馬上把那兩袋凱福萊克斯扔進洗滌槽,轉向羅蘭。

  「他們殺了我哥哥。」他說。

  20

  巴拉紮扯開喉嚨告訴西米這時候別拿這麼一堆破事來煩他,因為他得對付眼下至關重要的事兒——你看這小子竟然想搞他和安多利尼,或許先別算上安多利尼,這可是不能容忍——當時他清清楚楚地聽到這小子的叫聲(不用說對方也聽到了西米和他的聲音)。「他們殺了我哥哥。」那小子在說。

  突然,巴拉紮把自己那票貨扔在腦後了,對那諸多疑問或是其他一些事兒也不在意了,他只想著如何在事情發展得更怪誕之前刹住呼嘯前駛的車子。

  「殺了他,傑克!」他喊道。

  沒有回應。他聽見那小子叫嚷起來:「他們殺了我哥哥!他們殺了亨利。」

  巴拉紮突然明白了——明白了——這小子不是在和傑克說話。

  「去叫紳士們,」他對西米說,「所有的人都叫來。我們要火燒他的屁股,等他掛了,我們要把他丟進廚房,我要把他腦袋剁下來。」

  21

  「他們殺了我哥哥,」囚徒說。槍俠什麼也沒說。他只是看著他在想:這些瓶子。在洗滌槽裡。那是我所需要的,或者是他認為我所需要的。這些袋子。別忘了。別忘了。

  喊聲從另一個房間裡傳來:「殺了他,傑克!」

  埃蒂和槍俠都沒留意這個聲音。

  「他們殺了我的哥哥。他們殺了亨利!」

  在另一個房間裡,巴拉紮正在說著要剁下埃蒂的腦袋。槍俠似乎發現了某種尚可聊以自慰的事兒:這個世界並非所有的一切都和他自己那個世界不一樣,事情似乎如此。『

  那個被稱作西米的人正對著另外一些人嘶吼著。隨之便是一陣打雷似的跑步聲。

  「你想要做些什麼呢,還是就站在這兒?」羅蘭問。

  「噢,我是得做些什麼,」埃蒂說著舉起槍俠的左輪槍。雖說前一刻他還覺得自己需要兩隻手才能端起這把槍,可這會兒他很輕鬆地就舉了起來。

  「那麼你想要做什麼?」羅蘭問,這聲音聽來似乎很遙遠。他病了,全身都在發熱,現在的熱度是新一輪發燒的起始,這情形對他來說實在足太熟悉了。在特嶴的時候就是這種高燒完全控制了他。這是戰場之火,壓制著一切念頭,他需要做的只是停止思維和開始射擊。

  「我得去幹一仗。」埃蒂平靜地說。

  「你不明白你在說什麼,」羅蘭說,「可你會明白的。當我們從這道門裡穿過去時,你走右邊,我只能走左邊。我的手不方便。」

  埃蒂點點頭。他們投入了自己的戰爭。

  22

  巴拉紮期待看見的應是埃蒂,或是安多利尼,要不也是兩人一起出來。怎麼也沒料到跟埃蒂一起出來的竟是從未見過的陌生人,一個高個兒男人,一頭肮髒的灰黑色頭髮,那張臉看著像是被某個原始神靈從頑石中鑿出來似的。有那麼一忽兒工夫,他不能確定朝哪邊開槍。

  西米不管這一套,他可沒有這份麻煩。老闆大人被埃蒂氣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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