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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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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肯關上門,」埃蒂沖著巴拉紮叫喊。「我都不想跟你合作了,巴拉紮先生。你有六個機靈的傢伙守在這兒,每個人興許有四把槍,而你倆卻讓一個上廁所的孩子,一個吸毒小子嚇掉了魂兒。」 「把他媽的門關上,傑克!」巴拉紮喊道。 「那就好,」埃蒂聽見傑克在他身後把門一腳踢上便誇道。「如果你是個男子漢,或者是個——」 「噢,小子,我可受夠了這些臭大糞了,」安多利尼隨口嚷嚷起來。 他舉起槍,朝前頂了一下,想對著埃蒂的嘴巴橫向砸過去。但這時他的身子卻僵住了,槍順著身體滑落下來,咧開的嘴巴在那兒嘰哇亂叫,他張嘴是要罵粗話卻罵不出來,卻也合不攏了——他看見了寇爾在卡車上目睹的情形。 埃蒂的眼睛從褐色變成了藍色。 「抓住他!」一個低沉的語音命令道,這聲音出自埃蒂嘴裡,卻不是埃蒂的聲音。 精神分裂症,傑克·安多利尼想。他准是得了精神分裂症了,他媽的精神分裂—— 然而,當埃蒂的手抓住他肩膀時這念頭突然中止了,因為這時他看見埃蒂背後三英尺高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個真實的洞。 不,不是洞。作為一個洞,它的形狀也太規整了點。 這是一扇門。 「仁慈的聖母馬利亞。」傑克小聲地叫喚起來。這扇門朝外挑出,就在巴拉紮的浴室跟前,可以看見一英尺左右的高處懸著另一個空間的地面,他看到了那個黑暗的海灘,斜斜地伸向波浪翻卷的海面。 有一樣什麼東西在海灘上挪動。有東西。 他的槍掉了,他原打算掄過去把埃蒂的門牙全敲掉,結果只是讓他嘴唇蹭破一點皮,出了一點血而已。現在身上所有的力量全都離他而去了。傑克覺得自己正經歷著這樣的感覺。 「我告訴過你會把你的短襪都扒下來的。傑克,」埃蒂說著使勁拽起他。傑克直到最後一刻才意識到埃蒂想做什麼,這才像一隻野貓似的拼命掙扎起來,可是太晚了——他們磕磕絆絆地穿過了那道門——夜間的紐約城總是喧鬧盈耳,聲音如此熟悉而長久相伴,會讓你以為這聲音永遠不能從耳邊抹去,除非紐約城不在那兒了——可是就在此時此刻,這聲音被海浪的喧囂掩去了,被海灘上隱隱可見隨處爬躥的魑魅之物嘰嘰喳喳的發問聲取代了。 11 我們得很快趕過去,要不我們會發現自己被架在烘乾爐上烤了,羅蘭一開始就這麼說,埃蒂想來這意思是說,他們要是不能以該死的光速飛快地把事情辦了,他們的屁眼就要被煮了。他也相信是這麼回事。至於這死硬派分子,傑克·安多利尼很像是德懷特·古登:你也許可以晃他一下,也許可以震他一下,但如果一開始就讓他滑脫的話,他可能過後就把你踩扁了。 用左手!他們通過這扇門時,羅蘭對著自己尖叫著,這時他和埃蒂分離了。記住!左手!左手! 他看見埃蒂和傑克朝後絆了一下,一起摔倒在地,然後滾在海灘邊上巨岩錯列的礫石堆裡,爭奪著安多利尼手裡的槍。 羅蘭有一刻想到一個將會發生的極為荒謬的大玩笑:倘若他回到自己的世界卻發現他的肉體已經死了……那麼,這就太晚了。要感到奇怪也太晚了,要回去也太晚了。 12 安多利尼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部分原因是他肯定自己是發瘋了;還有就是他確信埃蒂給他服了毒品或是把他麻翻了或是對他做了諸如此類的手腳;除此,他相信自己孩提時代的上帝對他那些邪惡行為厭惡至極,報復終於降臨——把他從那個熟悉的世界給揪了出來,扔到這古怪的世界裡來。 很快,他看見了門,那兒還開著,放出一道扇形的白光——這束光從巴拉紮的洗手問投射過來——射到這片礁石地上——他開始明白自己還是可以回去的。安多利尼是一個比任何人都富於理性也更注重實際的傢伙。他會在事後再來猜測所有這一切事況的意義。當下,他要幹了這爬蟲的屁股然後從那道門返回去。 在他驚惶之中離他而去的力量這會兒又充盈了他的全身。他意識到埃蒂正試圖奪走他手上的槍,那是一把看著雖小卻很管用的柯爾特眼鏡蛇手槍,差點就要讓他得手了。傑克把手槍撇出一個弧度,把槍口扳過去,試圖瞄準,埃蒂這工夫又抓住了他的胳膊。 安多利尼抬起膝蓋頂住埃蒂右腿的大腿根(安多利尼那條昂貴的華達呢寬鬆便褲這會兒沾滿了灰僕僕髒兮兮的海灘砂粒),埃蒂被頂壓得尖叫起來。 「羅蘭!」他大喊,「快來幫我!看在上帝分上。救命!」 安多利尼猛地扭頭四處顧望,這下看見的情形差點又叫他暈厥過去。那兒出現了一個人……在他看來更像是鬼而不是人。而且還不是卡斯珀(美國懷俄明州中東部城市)的那個友善的鬼。那抖抖嗦嗦的手指是慘白的,形容枯槁的臉上滿是粗糙的鬍子茬,他那身襯衫像破布條似的披掛著,風一吹來像是一條條在他身後扭動的飄帶,他胸前的一根根肋骨清晰可見。一塊肮髒的布條裹著他的右手。他看上去病懨懨的,肯定有病而且病得快死了,但儘管如此他那副剛毅樣兒還是讓安多利尼覺得自己像個軟蛋。 這怪人佩著兩把槍。 看起來這兩把槍比山還老,老得都夠資格進西部蠻荒時代博物館了……但槍還是槍,還是有它的實戰用途,安多利尼意識到他這就要來搭救這白臉小子了……除非他真的是個幽靈。果真是的話,那也沒關係,壓根兒不用擔心。 安多利尼放開埃蒂,朝右打了個滾,感覺中礁石劃破了他那五百美元的運動外套。就這工大,槍俠抽出左邊的槍,他的動作一如既往,別看病懨懨的卻十分準確到位;十分清醒卻又恍如還睡得迷迷糊糊:快得超過陰鬱的夏天裡的一道閃光。 我被打中了,安多利尼想,心裡極為驚訝。老天啊,他比我見過的任何人出手都快!我被打中了,上帝神聖的母親馬利亞,他這就要給我一槍送我滾蛋了,他是鬼—— 這衣衫襤褸的人扣動左輪手槍的扳機,然後安多利尼想——確實這樣想——在他意識中其實只有簡單的卡嗒一聲,沒有劈啪震響之前,他就死了。 啞火。 微笑,安多利尼跪起身來,舉起他自己的槍。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你可以親吻你的蠢驢說再見了,你他媽的幽靈。」他說。 13 埃蒂坐起來,他赤裸的身子躥起一層雞皮疙瘩。他看見羅蘭抽出手槍,聽到那卡嗒一聲(本該是砰的一聲),看見安多利尼跪起身來,聽見他說的那話,他還沒想好自己要怎麼辦手裡就摸到了一塊有棱有角的大石頭,他費勁地把它從礫石堆中拽出,狠命地扔了出去。 石頭擊中安多利尼的後腦勺,彈了開去。鮮血從傑克·安多利尼開了花的頭皮裡湧了出來。安多利尼開槍了,可是那顆本來肯定會射死槍俠的子彈放空了。 14 並不是完全放空,槍俠原本可以告訴埃蒂,當你感到嗖嗖的風聲擦著臉頰而過時,你就不能把這叫做放空。 他狠狠地把槍上的扳機拉回去,把剛才朝安多利尼射擊時彈出的扳機再扣回來。 這一次,子彈在彈膛裡射響了——乾巴巴的戛然越空的劈啪聲在海灘上迴響著。棲息在遠離大螯蝦的礁石高處的海鷗驚飛而起,尖叫著,惶惶地撲在一處。 槍俠的子彈本該讓安多利尼徹底歇手,卻被意外退膛的後坐力干擾了,然而安多利尼這時還能動彈,他側身倒在地上——被那塊擊中腦袋的石頭砸得暈頭轉向。在他聽來槍俠左輪手槍裡發出的那一聲槍響有點模糊而遙遠,但子彈像是燒灼著的釺條猛然插進他的左臂,那痛楚又延伸到肘彎,足以使他從昏厥中清醒過來,繼而站了起來,他那條斷臂已經派不上用處了,而另一隻手還舉著槍抖抖瑟瑟地搜尋著目標。 他首先發現的目標是埃蒂,埃蒂這小癮蟲,就是這傢伙不知變著什麼法兒把他弄到這麼個神經錯亂的世界裡來了。埃蒂赤條條地站在那兒,就像他剛出生時一樣,兩條胳膊抱在胸前,在寒風中抖成一團。好吧,他也許會死在這兒,但是能拽上他媽的埃蒂·迪恩這小子做個墊背的,至少有一份快感。 安多利尼舉起槍。這把小眼鏡蛇現在似乎有二十多磅重,但他還能攥得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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