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三張牌 | 上頁 下頁
二九


  西米說(他知道沒人會相信這話,因為沒人關心搭成這樣或是搭成那樣)他曾見過巴拉紮搭起來的不是通常的紙牌屋,而是一座紙牌塔,那塔搭到九層高的時候倒塌了。他告訴過每一個人,最讓他驚訝不已的是沒人來干擾,沒有任何該死的西米不知道的事兒發生;他當時就在老闆大人身邊。他要是能把當時的情形一五一十地描述出來,估計他們也會驚訝得要死——那樣子真是玲瓏剔透,從桌面搭到天花板,幾乎快要搭成一個三疊塔了,花裡胡哨的「J」牌、兩點牌、老K、十點牌和大愛司牌,組成一幢紅黑相問的紙質鑽形塔,那是一個以不規則的力的運動所支撐的另類世界;這座塔在西米驚訝的眼睛裡是對所有不公正的互相矛盾的生活的一個斷然否決。

  如果他知道其中的奧秘,他就會說:我看著他搭出這座塔,就我的理解而言,這無疑是對日月星辰的詮釋。

  10

  巴拉紮知道每件事該有的結局。

  條子嗅出了埃蒂——也許是他太蠢,偏偏把埃蒂派到了最要緊的地方,也許是他本能地對埃蒂還心存疑慮,但埃蒂好像還幹得不賴,挺像回事兒的。他的叔叔,他在生意上的第一個老闆,曾說過每項規則都會有例外的,但只有一項沒有例外:永遠不要相信一個癮君子。巴拉紮聽了一聲不吭——那不是一個十五歲的男孩說得上話的地方,即使表示同意也不該他多嘴——可是私下裡他也想過,這項沒有例外的規則的意思正是對某些規則的例外而言,看來這規則也有問題。

  如果蒂奧·維羅納今天還活著,巴拉紮想,他沒准就在笑話他,說,瞧啊,裡柯,你總以為自己永遠是最聰明的一個,你知道規則,你總是為讓人敬重而閉上嘴巴,什麼也不說,但你眼睛裡總是會看見那道鼻涕。你總是太相信自己的聰明了,所以你最後總得栽在自己驕傲的泥潭裡去,我一直就明白你就是那號人。

  他拈了一張A牌,把它放在桌上。

  他們抓住了埃蒂,把他羈押了一會兒,又把他給放了。

  巴拉紮逮住了埃蒂的兄弟,搜了他們一同存放貨品的地方。把他帶來也許就明白了……他需要埃蒂。

  他需要埃蒂就是為了這兩小時,這兩小時不對勁。

  他們在肯尼迪機場審訊他,不是在第四十三街,那也不對勁。那就是說埃蒂把大部分甚至是全部的可卡因都給甩了。

  還是他耍了什麼花招?

  他想著。琢磨來琢磨去。

  埃蒂在所有旅客都下飛機後又過了兩小時才走出肯尼迪機場。

  這段時間對於他們審出一個結果來顯得太短,而如果以此做出埃蒂是清白的判斷,這段時間又太長了點,如此決斷弄不好有可能輕率地釀成大錯。

  他想著。琢磨來琢磨去。

  埃蒂的兄弟是個木訥的怪人,但埃蒂卻是聰明的,埃蒂皮實得很。本來他不應該只在那裡頭呆兩個小時……除非是由於他的兄弟。扯上他兄弟的什麼事。

  可是還有,怎麼他沒有被帶到第四十三街去?怎麼沒有被塞進海關那種像郵政車(除了後窗的格柵)似的廂式押運車裡?埃蒂真的做了什麼手腳嗎?把貨丟了?還是藏起來了?

  不可能把貨藏在飛機上。

  也不可能丟棄了。

  當然也不可能從監禁的地方逃脫,搶了某個銀行,弄出什麼勾當。當然有人會玩這一手。哈瑞·霍迪尼(出生于匈牙利的魔術師,擅長特技表演,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遁術而聞名於世)就曾從鎖得嚴嚴實實的囚車裡掙脫一身鐐銬逃之天天,還操了銀行的金庫。但埃蒂不是霍迪尼!

  他是什麼?

  他本來可以把亨利在寓所裡幹掉,也可以在長島東部那兒把埃蒂給解決掉,或者,更好的辦法是,也在寓所裡把他做了,那情形會讓警察看了以為是兩個癮君子癲狂絕望之中忘乎兄弟之情,彼此廝殺起來。但這會留下許多未知的答案。

  他要在這兒得到這些答案,這是為將來考慮,或者說也是為了滿足他的好奇心,得看看最後答案是什麼,然後再幹了這對寶貝。

  多了一些答案,少了兩個癮君子。得到了一些,失去的不多。

  在另一個房間裡,遊戲又輪到亨利了。「好了,亨利,」喬治·比昂迪說,「仔細聽好,這回得使點技巧了。這是一道地理題。問題是:『作為一種原生動物,袋鼠只存在於一個大陸,是哪個大陸?」』

  一陣沉默的停頓。

  「約翰尼·凱什。」亨利吼道,隨之召來一陣粗嘎的哄堂大笑。

  牆壁都震動了。

  西米很緊張,等著巴拉紮那一屋子的紙牌(這搭起的紙牌,如果上帝願意,或者以他的什麼名義運作宇宙的看不見的力量在暗中推動,那將成為一座塔)倒塌掉。

  紙牌微微晃動。如果一張倒下,整個兒都將坍塌。

  可是沒有。

  巴拉紮朝上看著,微笑著對西米說,「夥計。」

  他說。「上帝是仁慈的;上帝是邪惡的;時間太少了,而你真是個沒用的傢伙。」

  西米微笑了。「是的,先生,」他說,「我是個沒用的東西,可我會為你去擦屁股。」

  「你才沒那麼麻利呢,屁眼兒,」巴拉紮說,「叫埃蒂·迪恩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楷體排出的文字原文為意大利西西里語)他文雅地微笑著,開始搭建紙牌塔的第二層。

  11

  卡車開到巴拉紮那地方的小街時,寇爾·文森特湊巧睃了埃蒂一眼。他覺得恍惚看見了一樁不可思議的事兒。他試圖想要說什麼,卻硬是說不出來。他的舌頭好像給粘到齶壁上了,只能發出幾聲含含糊糊的嘟噥。

  他分明看見埃蒂的眼睛由褐色變成了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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