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三張牌 | 上頁 下頁
一八


  17

  埃蒂隱隱約約聽見一個老婦人說:「嗯,對不起,我是老不中用了!我想我得進棺材了!」

  他身上的帶子已割開了一半。那老婦人說話時,他的手抖動一下,這就看見一道血痕順著自己的肚子掛了下來。

  「媽的。」埃蒂罵道。

  「現在罵人也沒用,」槍俠用他粗嘎的聲音說。「趕緊弄完,這點血會讓你生病嗎?」

  「那是我自己的血,」埃蒂嘟囔道。現在開始處理肚子上方的帶子了。越往上越難弄。他又弄掉了三英寸左右,聽到麥克唐納機長說:「行啦,你們幾位就守在那兒吧。」這時候又差點兒割到自己。

  「我割完了,也得把自己劃得遍體鱗傷,要不你來試試,」埃蒂說。「我看不見自己割在什麼地方,我他媽的下巴轉不過來了。」

  槍俠用左手接過刀子。埃蒂以前並非完全懷疑心靈感應,但他並不真相信那套說法。可是,現在他感到真的有什麼東西,一種明顯的就像是置於烤箱上的感覺。幾秒鐘後他意識到了這是什麼東西:是這個陌生人意志的聚集。

  如果我都能感受到他那麼強的力量,他他媽的怎麼會就要死了呢?

  顫抖的手開始穩住了。剛開始時有些發顫,十秒鐘後就像岩石一般穩當了。

  「來吧,」槍俠示意。他朝前跨一步,舉起刀子,埃蒂感到又被什麼東西烤灼著——一股帶腐臭的熱浪。

  「你是左撇子嗎?」埃蒂問。

  「不。」槍俠回答。

  「噢,耶穌啊。」埃蒂歎道,他想眼睛閉上也許會好受些。這時聽見帶子嘶嘶啦啦斷開的聲音。

  「行啦,」槍俠說著又朝後退去。「你現在手腳麻利點,儘量幹淨利落地給它扯下來。我會給你拿回來的。」

  現在門上不再是彬彬有禮的敲門聲了,而是拳頭在猛捶。乘客都出去了,埃蒂想。他們不再做好好先生了。噢,他媽的。

  「快出來,朋友!我不再向你發出請求了!」

  「使勁拽!」槍俠咆哮道。

  埃蒂兩手都抓著割斷的帶子,使出吃奶的勁兒往下扯。痛啊,痛得要死。別抱怨了,他想。否則會更糟。你要是像亨利那樣彪悍就沒事了。

  他低頭朝身上一看,胸骨上面出現一道通紅的勒痕,差不多有七英寸寬。胃窩上面那塊地方還讓自己捅了一下。血從凹陷處滲出,在肚臍眼那兒匯成一個紅色的血槽。腋窩下,那幾袋玩意兒吊在那兒活像是系得鬆鬆垮垮的工具包。

  「行啦,」有人在洗手間的門外嚷嚷。「讓我們來——」

  這當兒,被槍俠在他背後撕扯餘下的帶子,埃蒂被搞得死去活來,那傢伙不看肌膚紋理胡來一氣。

  他忍住了好歹沒尖叫起來。

  「穿上襯衫,」槍俠吩咐。他那張臉,埃蒂曾以為是活人中最沒有血色的,現在這古老廢墟上像是抹上了一點顏色。他左手抓起那一大堆綁帶(這會兒毫無意義地纏成一團,而盛著白色東西的袋子卻像是奇怪的繭囊),隨即扔到一邊。埃蒂瞅見新鮮血跡正從槍俠右手繃帶裡往外滲漏。他催促道,「快點。」

  砰地一聲。這不是有人禮貌地詢問是否可以進來。當門震顫的一瞬間埃蒂朝上一看,只見一道光線從那兒射了進來。他們要破門而入了。

  他抓起驀然間變得肥大的襯衫,不由顯得笨手笨腳,左邊的袖子朝裡邊翻進去了。他試著穿過袖筒想把它翻出來,可是手也麻木,又拉得太重,袖子縮回去了。

  砰,洗手間的門又是一陣震顫。

  「你怎麼這麼笨呐!」槍俠一邊歎道,一邊把手伸進埃蒂襯衫裡,將那只袖子拉了出來。這會兒槍俠舉著襯衫等他穿的樣子很像是侍者在打理主人著裝。埃蒂穿上襯衫,從下面開始系扣子。

  「不行!」槍俠吼道,從自己身上已經難以遮體的襯衫上又扯下一縷布條。「把肚子擦乾淨。」

  埃蒂耐著性子照槍俠的吩咐去做。皮膚割破的地方還在流血。那刀子夠厲害的,忒快。

  他把槍俠給他擦血的布條扔在沙灘上。接著扣襯衫。

  砰!這回門不僅是震了一下,門框都變形了。埃蒂透過沙灘上的門道看見洗手間裡原先擱在洗臉盆旁邊的一瓶皂液掉下來,正好落到他的拉鍊包上。

  他原先被塞得滿滿當當的襯衫,現在可以扣得熨熨帖帖了,還可以塞進褲子裡。突然間,一個更好的念頭鑽進腦子裡。他解開了褲子搭扣。

  「沒時間考慮別的了!」槍俠意識到他想玩什麼花樣,那是毫無把握的事情。「這扇門再撞一下就完了!」

  「我心裡有數,」埃蒂說,但願能成,說著他轉身邁出一步,穿過了兩個世界之間的通道,這時牛仔褲搭扣和拉鍊都散開著。

  在一陣痛苦和絕望之後,槍俠也跟著他過去了,肉身相隨而去,帶著肉體在那一刻的痛楚,卻又轉瞬即逝,只有一個冷靜的護衛靈體留在埃蒂腦子裡。

  18

  「再來一下,」麥克唐納陰沉著臉說,迪爾點點頭。現在乘客已經全部出了機艙通道,海關警員操起了武器。

  「開始!」

  兩人合力撲向門扇。門撞開了,鎖頭在門把上晃悠晃悠著,陡然掉在地上。

  3A先生坐在那兒,褲子攏在膝蓋上,那件褪色的佩斯利佩斯利,蘇格蘭的一個小鎮,以出產紡織品聞名。襯衫下擺遮著下體——勉強蓋住——他下面那話兒。嗯,這倒讓我們逮個正著哩,被搞得疲憊不堪的麥克唐納機長暗自思忖。惟一的麻煩是,逮著他這行為又不能算是違法,我最不願聽到的就是這事了。突然,他發現肩膀上——剛才用來撞門那地方有脈擊似的痛楚——怎麼回事?三下?四下?

  他大聲吼問道:「你窩在這兒到底搞什麼名堂,先生?」

  「嗯,我正在拉屎呢,」3A說,「如果你們這些人覺得不爽的話,我可以到機場大樓那兒去擦乾淨——」

  「我想你是沒聽到我們敲門,自作聰明的傢伙?」

  「我夠不到門。」3A伸出手向他們證明,雖說這會兒他的左手已夠得著傾側在牆上的門扇了,麥克唐納還是明白他說得在理。「我本來是想起身的,可是我當時的情況有點狼狽。兩隻手都沒法騰出來。不知道你是否能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想這副樣子去開門,如果你能明白我的意思的話。」3A微笑著,帶著傻乎乎的好像是占了上風的笑意瞧著麥克唐納機長,那表情活像是九美元上的頭像。聽著他說話,你會以為他根本就不懂什麼叫耍乖賣巧。

  「起來。」麥克唐納說。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