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斯蒂芬·金 > 三張牌 | 上頁 下頁
一七


  「已經關掉了,」領航員(他也有過吸毒經歷)說。「我想這倒不是大問題。你可以溶解在水箱裡,但總不至於讓它消失吧。」他們聚集在洗手間門口,那個有人的標誌變得越得越搞笑了,所有的人都在那兒低聲議論著。「叫緝毒局的人來把水排幹,濾出毒品,這一來那傢伙可就沒跑了。」

  「他會說在他之前有人進去過,是前面那人扔的,」麥克唐納反駁說。他激動的嗓音有些聲嘶力竭。他不想這樣討論下去;他得動手做點什麼,雖說他清楚地知道旅客還在磨磨蹭蹭地往外走,許多人帶著不止是好奇的目光觀望圍在洗手間門邊的機組乘務人員。在他們看來,這幫幸災樂禍的傢伙在這種行動中腦筋都很敏銳——噢,這還用說麼——他們在誘捕隱藏在每一個空中旅行者意識深處的可怕的恐怖分子。麥克唐納機長知道領航員和飛行工程師是對的,他知道那些毒品很可能裝在一些印著亂七八糟玩意兒的塑料袋裡,但他腦子裡似乎有警鈴在敲響,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腦子裡總有什麼聲音一直在尖叫著詭術!詭術!好像這個3A的傢伙是一艘水手船上的賭徒,手上攥著一把「A」牌準備甩出去。

  「他沒想把那玩意兒沖進馬桶,」蘇茜·道格拉斯說。「也沒打算沖進洗臉槽裡去。他真要這麼做了,我們會聽見的。我是聽到點什麼動靜,可是——」

  「走開,」麥克唐納粗率地打斷她。他的眼睛盯了一下簡妮·多林。「你也走開。這事兒讓我們來對付。」

  簡妮轉身離去,臉頰火燒似的一陣灼熱。

  蘇茜平靜地說:「簡妮盯住這人好長時間了,我也發現他襯衫下面鼓鼓囊囊的有什麼玩意兒。我覺得我們應該留下,麥克唐納機長。如果你想以不服從命令來處罰我們,隨你便吧。但我要提醒你記住,你可能會因為越權而招來麻煩,那些正牌的緝毒局大哥會把你整得灰頭土臉。」

  他們目光對視著,好像要碰撞出火星。

  蘇茜說:「我跟你一起飛行已經有七十次,或是八十次了,麥克。我想我們是朋友。」

  麥克唐納看了她一會兒,點了點頭。「留下吧。但我要你們兩個朝後退幾步,到駕駛艙那兒去。」

  他踮起腳尖回頭張望了一下,看見普通艙最後幾位旅客已經走進公務艙了。兩分鐘,也許是三分鐘,就該下完了。

  他轉向機艙門口的警衛,那人正留意著他們。他肯定注意到這裡出了什麼問題,因為他已經把對講機掏出機套,拿在手裡。

  「告訴他我這兒需要幾個海關探員,」麥克唐納平靜地對領航員說。「三四個人,帶武器的。這就去。」

  領航員立刻撥開旅客隊伍,連聲嚷嚷著道歉擠到艙外,對門口那個警衛低聲說了幾句。後者馬上舉起對講機說了起來。

  麥克唐納——他這輩子都沒有用過比阿司匹林更來勁的藥物,即使用阿司匹林也只是僅有的一兩次——扭頭轉向迪爾。他的嘴唇抿成薄薄的一道縫,如同一道傷痕。

  「等最後一名旅客離開機艙,我們就把他媽的這扇門砸開,」他說。「我才不在乎海關的人在不在這兒呢。明白嗎?」

  「明白。」迪爾答道。他看見旅客隊伍尾端已挪到頭等艙了。

  15

  「拿我的刀,」槍俠說。「在皮包裡。」

  他做著手勢指著沙灘上那個綻裂的皮包。那與其說是皮包,倒更像是個背囊——興許會在那些沿著阿巴拉契山脈徒步旅行的嬉皮士身上見到這路玩意兒,那些人一門心思要回歸自然(沒准也是在時不時地禍害自然),不過這東西看上去倒像是個真傢伙,不是那些白癡耍弄自我形象的道具;看上去真是有年頭了,好像經歷了無數的艱難困苦——也許更是可怕的——旅程。

  他只是做了個手勢,不是指著那兒。因為他不能指。埃蒂弄明白了,為什麼這人撕下自己髒兮兮的襯衫裹著右手:他的幾根手指缺了。

  「拿上,」他說。「把帶子割了。留神別弄傷自己,挺容易劃著的。你下手得小心點,動作要快。沒多少時間了。」

  「我明白,」埃蒂說著在沙灘上跪下來。其實沒有一樣東西是真實的。就是這麼回事。聰明而出名的毒品販子亨利·迪恩就會這麼說,啪嗒啪嗒,蹦蹦跳跳,搖滾搖滾,搖個天翻地覆,生活就是編出來的故事,世界就是個謊言,所以,弄個什麼信條,好歹把它吹上天去。

  沒有什麼東西是真實的,所有這一切只不過是異乎尋常的迷幻症狀,所以,最好還是順水推舟低調行事。

  這絕對是迷幻症狀。他去把拉鍊弄開——沒准他用的也是尼龍粘攀——他發現這人的「皮包」是用十字交錯的生牛皮帶子連在一起的,有些地方破了,又仔細地重新打了結,結打得很小,那些孔眼還是容易穿過。

  埃蒂拽住那上邊的拉結,打開皮包,看見刀子就在發潮的襯衫布紮住的一堆子彈下面。光這刀柄就夠叫他差點透不過氣來……這是真正的灰白純銀打制的,上面刻著一連串複雜的圖案,夠搶眼的,他抽出刀來——

  耳朵嗡地痛了起來,迅即傳遍整個腦袋,眼前頓現一陣紅暈。對著打開的皮包,他顯得笨手笨腳的,呆呆地跪在沙灘上,朝上看著這個穿著破靴子的憔悴漢子。這不是迷幻症狀。那瀕死的臉上一雙閃閃發光的藍眼睛最真實不過了。

  「過後再欣賞吧,囚徒,」槍俠說。「現在你得拿它幹活。」

  他覺出耳朵撲撲地跳動,漸漸發脹。

  「為什麼你一直這麼叫我?」

  「割開帶子,」槍俠喝令道。「一旦他們闖進你那個私室,而你還呆在這兒的話,照我的預感你只能在這兒待下去了。過不了多久,你就得和一具屍體做伴了。」

  埃蒂把刀抽出刀鞘。那不是用舊了的;不只是舊跡斑斑,根本就是古代的玩意兒。刀尖幾乎被磨蝕得看不見了,看上去像是遠古時期的金屬製品。

  「嘿,瞧著挺鋒利的。」埃蒂說,聲音有點發顫。

  16

  最後一個乘客走進通向候機廳的通道。其中有個女士,瞧著足有七十多歲了,還有點風姿綽約的樣子,不知是因為多年來第一次坐飛機還是英語不太熟練,她這時停住腳步,向簡妮·多林出示她的機票。「我怎麼轉乘去蒙特利爾的班機?」她問道。「我的行李在哪兒?是在海關的這邊還是在那邊?」

  「在通道口上有警衛,他能回答你所有的問題,太太。」簡妮說。

  「不過我不明白你幹嘛不能回答我的問題,」那位老太太說。「門口警衛那兒都擠不開身了。」

  「往前走吧,拜託,太太,」麥克唐納機長說。「我們這兒有點兒事情。」

  「嗯,對不起,我是老不中用了。」老太太怒氣衝衝地說。「我想我得進棺材了!」

  她從他們身邊走過時,鼻子故意扭到一邊,就像一隻狗嗅到還在遠處的火就避開的樣子,一手挾著大手提袋,一手攥著票夾子(裡面夾了許多登機牌之類的東西,讓人想到這位太太似乎在地球上繞了一大圈,每一站都換一次航班)。

  「這位太太也許再也不會乘坐三角洲航空公司的飛機了。」蘇茜喃喃地說。

  「就算她能把超人也迷上,我都不會操她一下,」麥克唐納說。「她不來就沒人了?」

  簡妮迅速穿過他們,瞥一眼公務艙,又看了主座艙,那兒已經沒人了。

  她回來向機長報告說飛機上已沒有乘客了。

  麥克唐納轉向機艙通道,看見兩個穿制服的海關警員正奮力擠過人群,一路朝人道歉著,卻並不回頭看一眼被他們擠在一邊的人。旅客隊伍最後邊的是那個老太太,她的票夾子被擠掉了。票子啦紙片啦四處揚開,她像一隻憤怒的烏鴉在那兒尖聲叫喊著。

  「行啦,」麥克唐納說,「你們幾位就站在那兒好了。」

  「先生,我們是聯邦海關官員——」

  「好啊,是我請求你們來的,我很高興你們來得這麼快。現在你們就守在那兒吧,這是我的飛機,這人在機上就歸我管,他下了飛機,就是你們的了,你想把他煮了都行。」他對迪爾點點頭。「我想再給這狗娘養的一次機會,然後我們破門進去。」

  「我準備好了,」迪爾說。

  麥克唐納使勁用手指關節敲打著洗手間的門叫喊著,「趕快出來,我的朋友!我不再發出請求了!」

  沒人應聲。

  「好,」麥克唐納說。「我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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